九、三峡炉火,点燃爱情
1893年2月,在赫斐秋和启尔德的期盼中,第一批增援力量到达成都。他们先在上海滞留了半年之久,又在三峡遭遇了船只失事,一路惊险,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批传教士中,最为出众的就是恩迪科特。
他是一位生活贫困的英国农场工的儿子,在全家十一个孩子中排行老四。十七岁那年,他移民加拿大安大略省,给大哥当家庭油漆工。他离开那个直接沐浴女王恩泽、无比强大繁荣的英国,只是因为不喜欢摘下礼帽向贵族行礼,更难以继续去过父亲那种“对士绅点头哈腰”的生活。在加拿大相对自由的天地,他勤奋好学,1893年毕业于曼尼托巴大学卫斯理学院哲学系,并获得金质奖章。他并没有被学术上的辉煌前景迷惑,而是选择了献身于海外传教,以受封牧师的身份,带着新婚妻子踏上了去中国的路。
恩迪科特后来起了个中国名字:文焕章。
他的儿子文幼章后来成为享誉全球的和平战士。
第一批增援力量到达上海之后,启尔德被派往上海,迎接他们入川。顺风顺水是如此快捷,仅过了四天,就从重庆到了宜昌。
这批人中最引人注目的成员是丽塔——艾尔福丽塔·吉福德,她是当时极少数能进入多伦多大学女子医学院的一位优秀女生,1891年毕业,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受英美会女布道会的邀请,准备到成都建立一所妇女儿童医院。
再次溯长江而上,在漫漫旅途中,启尔德和丽塔发现了彼此之间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同是医学博士,同是在东部农场长大,同有一个目的——甘冒一切风险去最遥远的中国四川。尽管丽塔比启尔德大三岁,但启尔德却处处表现出庇护与关照女士的绅士风度。
船入三峡,已是黄昏。落霞映照下的江水,如在大火中沸腾翻滚,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吼声。纤夫们已经非常疲惫,掌舵人视线开始模糊不清。“轰隆”一声巨响,船突然撞上暗礁。剧烈的震动,惊呆了所有的人。
船头被撞破了,水凶猛地涌进船舱。顿时,全船大乱。
幸亏触礁处离岸不远。启尔德和船工一道,一次次往返跑,在沉船之前抢出了钱财、衣物和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丽塔也参与了搬运行李,却不慎滑入水中,被启尔德迅速救起。
河滩上,堆满了行李箱,聚集着浑身湿透的人们。秋风带着寒意,吹得人浑身打战,牙齿咬得咯咯响,双脚止不住地乱跳。启尔德凭着几句别扭的四川话,跟一位老板比画了好半天,才弄来了一只炉子、一堆煤炭,很快生起了火。
夜幕降临,炉火熊熊。丽塔看到启尔德还在忙着帮助同伴烤干衣服,在灾难突然降临时,他是如此沉着、镇静、有条不紊,真有那种令女人着迷的男子汉的担当精神。启尔德也看到丽塔在困境之中还不停地开着玩笑,这样乐观、开朗、上进的女人真是罕见的宝贝!
橘色的火光中,他们彼此欣赏着对方的美,不知不觉心就靠得更近了。他们都在想,未来怎么办?
启尔德终于说话了:“你得跟我在一起,我绝不能放走你!”丽塔笑道:“我就没想到过离开你。”
真要多谢那块暗礁,撞出了关键的四天,让启尔德和丽塔的爱情火焰迅猛燃了起来。
亘古长流的大江,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1894年5月21日,丽塔披上雪白的婚纱,让启尔德牵着手,在新建的教堂草坪上举行了婚礼。
丽塔也起了个中国名字:启希贤。
如今,我们可以看到一百多年前那张结婚时的合影:前来祝贺的大清官员头戴花翎,一身官袍,不苟言笑,目光呆滞;洋教士们头戴瓜皮帽,身穿长马褂,连洋女人都穿中式服装,一个个表情自然;而中国妇女则诚惶诚恐,显露出几分怯懦。他们簇拥着喜气洋洋的启尔德、启希贤夫妇,组成了一个时代的表情。
按差会的规定,启希贤一旦出嫁,就会失去传教士的一切待遇。之后的若干年,她都是无偿服务。
启尔德、启希贤婚后三天,就去了乐山。不是去度蜜月,而是去创办医院。
他们在青衣江畔的白塔街租赁了一间民房,经过一番修葺用作诊所。启尔德和启希贤分别接诊男女病人,每周在诊所问诊四天。他们的好名声很快就传开了,一天的就诊量就达到八十人!
他们还经常坐轿子出诊。启希贤挽着发髻,身穿中式大褂,完全是本地妇女的打扮。对于女病人而言,患妇科病的许多“难言之隐”可以向她讲,很快就会得到治疗。四川话说得越来越纯熟的启尔德,不时用句玩笑话来缓解病人的紧张情绪,获得了病人的高度认可。
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三江汇流处,坐镇千年的世界第一大坐佛,让他们赞不绝口;群山之上,云缠雾绕,高耸在天穹下的峨眉山,让他们流连忘返。
秀丽的山川,丰饶的大地,更是孕育生命的摇篮。1895年4月7日,大儿子启真道诞生于乐山。能够解读中国文化的启尔德,深谙“真”“道”二字的内涵。儿子的名字,寄托着他的希望。
启尔德的四个子女和八个孙儿孙女均出生在四川。这意味着启尔德完全兑现了他的誓言,像一棵大树,在异国他乡扎下了深深的根!
1895年5月,赫斐秋在成都主持修建的新教堂已经吸引了更多的教民;启尔德在四圣祠街开办的诊所也收了住院病人,正式成为福音医院。端午节之前,经常在成都、自贡、乐山巡诊的启尔德夫妇,兴冲冲地带着儿子回到成都。
谁也没有料到,成都会成为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