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十七、少年嘉兴—海宁行总结篇(3)

书名:寻找中国之美:少年江南行本章字数:2874

“蓦地黑风吹海去,世间原未有斯人。”沈曾植是一代奇才。他写得一手沉着痛快的章草,他的诗文、学问也都曾名重一时。他是一位旧学问、旧文化的集大成者,最终“黄叶飘如蝶”。

时间激起了浙江潮。

浙江潮,天下之伟观,有吞天地、沃日月之雄势,这潮水在平静地等待看潮人。

“像火腿一样的人”,王国维来了。他架着一副圆框眼镜,头戴一顶瓜皮帽,来看潮了。“潮落潮生,几换人间世。”他的一生如潮水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五十之年,只欠一死”,他从水里来,回到水里去。

“活在文艺复兴时代的人”,兵学泰斗蒋百里来了。他是个懂浙江潮的人。他的文字里流露着钱江潮的气魄,犹如他的兵学,有远瞻性。也许是他从潮水的涨落中慢慢悟出来的。

轻轻地,海滩上种花的孩子来了。他不知道潮的方向,也不知道风的方向。风吹着潮水,潮水吹着梦,他在梦里。日复一日地种花,日复一日地潮起潮落。潮想飞,每一个浪涛都是它在向天空迸发。徐志摩也想飞,痴迷于飞,甚至认为“最大的成功是飞”。

潮一年又一年翻滚,查家的看潮人一年年在变。少年查良镛,这个由海宁潮捎向人间的绝世怪才,真是狂得可以,十七岁时因一篇《阿丽丝漫游记》差一点儿被学校开除。他的小说感动了无数人,潮水也被他感动了。

潮水翻滚不尽,看潮人的心也翻涌不停。看潮人来了去了,潮水从远处来了去了,又陷入平静。人们看潮总是关注它水击三千里的磅礴,却见不得它宁静、安详的一面。潮水为自己流,无忧无虑;淡淡的月光,粼粼的江水,它在等待谁?它到底要流向哪儿?它为什么而等待?

落下的松果

袁子煊

一棵巨大无比的松树,长出了许多松果。

第一颗松果

第一颗松果落下了,落在了朱生豪的小院里。朱生豪的心里便种下了一颗母语的种子。当他开始翻译《莎士比亚全集》时,这颗种子终于开始茁壮成长。他坐在这张老旧的书桌边,看着院里的桂花树,时不时地写几笔;他每天废寝忘食地译莎,有时还要写信给他的“好人”。付出终究是有回报的。临终前,他译出了三十一部半莎翁的剧作。他用一支笔撕掉了中国“没文化”的标签。可惜他没有把剩下的几部莎剧译完,也没等到自己的译作出版。

第二颗松果

第二颗松果落在了少年王国维家那鸟鸣灿烂的院中。王国维是个“潮生的孩子”,潮水陪伴了他十三个春秋。成年以后,他站在第三层“境界”,回首遥望童年的潮水。他是海宁潮捎向人间的,如今他已化为一块石头。虽然有人说他是一个伟大的未成品,但他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第三颗松果

这颗松果落在了徐志摩的院子里。徐志摩感受着母语松果的熏陶,写出了《再别康桥》《偶然》等一首又一首诗。他是一个在海滩上种花的呆子、傻子、孩子。他是天空里的一片云,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他拥有一对母语的翅膀,自由地飞翔。他乘坐的飞机撞上了山峰,那片美丽的云彩被无情烈焰撕碎;他成了一块石头,一块光滑而属于诗的石头。

郭馨仪

桂花

海宁潮,曾卷起多少风流人物。朱生豪是其中之一,朱生豪故居的院中有桂花树,桂花开了,灿烂金黄,在灰瓦白墙间,散发着芬芳。当莎士比亚震撼人心的词句通过朱生豪的笔尖流泻出来时,人们就已知道,莎士比亚属于英国,同样属于世界,如今也属于中国和汉语了。朱生豪出类拔萃的母语,让莎士比亚走进中国人的心里。就算朱生豪离世多年,只要他译的莎士比亚作品在,那芬芳就如桂花一般,香飘百世而不散。

潮水

海宁潮卷起了一个从小到大都喜爱潮水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又把他所听到的传说与故事,写成了世人皆知的武侠小说。这个孩子叫查良镛,但人们都叫他金庸。“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是他留下来的江湖传奇。无论是陈家洛和乾隆的传说,还是吞天沃日的海宁潮,都是他从小熟知的。他不仅熟知海宁潮,也沉浸在母语的潮水里;正是这潮水,造就了他的传奇。

火腿

潮水奔腾呼啸,一个像火腿一样老实、从小听着潮声长大的人,明白了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的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同时,他也发现了词的境界,那是母语的秘密。“五十之年,只欠一死。”就连他的结束也是如此决绝。

孩子

潮水一路欢歌,那个站在钱塘江边看潮的孩子,回忆着自己在海滩上种花时的情景。徐志摩,一个呆子、一个傻子、一个在海滩上种花的孩子。他追寻着自己心中的美、真与自由,他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和评语。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向着心中的阳光奔跑的孩子。他是一个自由而任性的孩子,像海宁潮一样。

尾声

千年来,海宁潮卷起了多少人物?母语的潮水,风起浪卷,又会再卷来多少人物?

一场对话

林南翀

今天,我邀请了“嘉兴的莎士比亚”朱生豪、“中华之完人”沈曾植、在母语时空中射雕的金庸、“老实得像火腿”的王国维、“孩子”徐志摩和“文艺复兴时代的人物”蒋百里在烟雨楼上对话。

朱生豪说:“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大家都怔住了。王国维看了看南湖的风景,抬了抬黑框眼镜,说:“生与死不复存在。”

听到这话,大家震惊了。王国维又说:“有些人活着,却死了;有些人死了,却还活着。”

大家如梦初醒。王国维问沈曾植:“老朋友,您以前是中国之完人,现在咋被遗忘了?”

“时代是会变的,历史的车轮不断向前滚动,谁也无法阻止!”沈曾植用不熟练的白话文说。

徐志摩抿了一口茶,对金庸说:“表弟,你的人生真像家乡的钱塘江,一波三折呀!一折是你的童年,二折是你写武侠小说,三折是你办《明报》,一生轰轰烈烈。”听了徐志摩的话,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蒋百里见到了张宗祥。我大笑:“文武贾宝玉,来了别想去。”大家都很欢迎他们。

武贾宝玉说:“这个文贾宝玉比我强多了,他精通书画、考古、音乐和医学,几乎无所不通。”

“你太谦虚了!武贾宝玉你才厉害呢!你料事如神,没有什么是你料不准的!”

听完文武贾宝玉对话,金庸问王国维:“读书有几境界呢?”

“共有三境界。第一是厌恶读书,第二是热爱读书,第三是读出真理来了,我读你的书就是这境界了。”

张宗祥问徐志摩:“为什么你用海滩上种花来形容自己呢?”

“海滩上种花这种事只有呆子、傻子、孩子才会做,在成人来看绝不可能,我还保持一颗童子心!”

我对蒋百里说:“有人说你有时像长枪,有时像大书,有时又像石头和糖果,你认同吗?”蒋百里说:“我认同。长枪是我的军事学,大书是我的智慧,石头是我的硬脾气,那糖果是我对女儿们的关爱。”

说着说着,我发现我们喝的茶是时间,吃的糕饼是幻想。它们都食用完了……

叶悠然

钱塘江每天潮生又潮落,捎来了许多孩子,他们一个个都带着潮的气息。

王国维是第一个被捎来的。他写下了《人间词话》,第一次提出了“境界”说;他第一次用悲剧来评价《红楼梦》;他第一次告诉人们求学问的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和“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当昆明湖的波纹荡开时,这个“老实得像火腿”的人,如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散开了。

潮水又捎来了军事学家蒋百里。他不仅能预言未来的战局,还写过《欧洲文艺复兴史》。他写给女儿们的信像糖果一样甜。“切勿做蝴蝶,必须学蜜蜂”,也是他教给我们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