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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芳草思依依(1)

书名:诗词里的中国:李煜词传本章字数:2058

一曲笙箫,惊艳了岁月,陶醉了人心。李煜与周娥皇都是醉心音律之人,两人时常一同搜寻名家曲谱,若是找到了,便立刻安排宫廷乐师排演。

热衷于收藏的李煜,将失传的曲谱列为梦寐以求的藏品,盛唐时久负盛名的《霓裳羽衣曲》便是其中之一。这是由唐玄宗亲手创作的曲子,当年杨玉环在华清池初次进见时,唐玄宗便命人演奏《霓裳羽衣曲》以导引。据说,杨玉环还专门为此曲编舞,亲自为唐玄宗献舞。虽然这一传说的真实性不可考,但世人大多将《霓裳羽衣曲》当作唐玄宗与杨玉环之间爱情的见证。

在开元、天宝年间,《霓裳羽衣曲》曾兴盛一时,当时就连各个藩镇都纷纷排演此曲,唐玄宗更是因为创作了这支曲子颇为自得,甚至亲自教梨园子弟演奏。唯有心中有无限情思的人,才能谱写出如此婉转缠绵的曲调,就连白居易在看过《霓裳羽衣曲》的歌舞之后都不禁赞叹:“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李煜听说《霓裳羽衣曲》不仅曲调优美,构思更是精妙,可惜安史之乱之后,宫廷中便再也不曾演奏过此曲,世人渐渐淡忘了这支饱含情思的曲子。

幸运的是,经历几番搜寻之后,李煜终于寻得了《霓裳羽衣曲》的残谱。谱子已经零落不全,但好在李煜和周娥皇都通晓音律,大致还能看懂。夫妻二人惊喜万分,连忙将这份残谱誊抄下来。闲来无事时,夫妻二人便对坐桌边,仔细揣摩曲谱中残缺不全之处。

他们按照自己的理解,渐渐地将残缺的部分补全了,只是无法做到与当年的原谱一模一样。当年唐玄宗在创作此曲时融入了自己的情思,如今李煜和周娥皇也在曲中融入了对彼此的爱意,如此看来,修改后的《霓裳羽衣曲》也算得上与当年的原谱相得益彰。

一个失传了百余年的曲谱重新现世,宫中乐师、歌女与舞女自然要好好排演一番。排演完成之后,李煜特意挑选了一个吉日,邀请王公大臣到宫中赴宴,欣赏重见天日的《霓裳羽衣曲》。

这是一场奢华至极的宫廷夜宴,当《霓裳羽衣曲》缓缓奏响,喧哗的酒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舞女们身着飘逸的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在场上翩然起舞。曲声缭绕之处,现实的场景仿佛虚幻了起来。酒宴上的众人觉得自己被笙箫之声托上云端,进入了仙境。李煜深情地看着周娥皇,眼神那样温柔。他们之间的爱早已无须说出口,浓浓的爱意伴着音符,便能蜿蜒钻入彼此的心底。

直到歌舞停歇,众人还沉浸在如梦似幻当中。唯有大臣徐铉独醒,他从这首乐曲中品出了异样的滋味。

徐铉是大才子,十岁能文,对乐曲、音律也有所涉猎。虽然《霓裳羽衣曲》失传了一百多年,但徐铉听说此曲在结尾之处是和缓悠扬的,展现的是唐朝的太平盛世。而李煜和周娥皇修改过的曲谱,结尾却有些急促,细细品来,有种有始无终之感。

想到此处,徐铉突然心惊:莫非这是不祥的预兆?难道南唐便要如同这支曲子那样,急促地奔向终结吗?

徐铉再也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悄悄地向乐工曹生求证。果然,曹生心中也有疑虑,据陆游《南唐书》记载,曹生当时是这样说的:“旧谱是缓,宫中有人易之,非吉征也。”

然而,徐铉终究无法向李煜言说这种不祥的预感。后来,在一次送别友人时,徐铉忽然又听到《霓裳羽衣曲》的乐声,不祥的预感再次浮现:《霓裳羽衣曲》本应是赞颂和平安乐的曲子,却偏偏以凄清悲凉的曲调出现在送别的夜晚,这究竟是为何?

若干年后,徐铉的不祥预感竟然成真。与他别离的,仅仅是友人;而与李煜别离的,却是南唐仅剩的半壁江山。

然而,彼时宫廷夜宴上的李煜,并不觉得此曲有什么不妥。回到寝宫之后,李煜还在回味刚才夜宴之上舞女一身盛装,翩然舞一曲《霓裳》时的光彩照人。她们乌云一般浓黑、柔美的鬓发插满珠翠,身着轻柔艳丽的霞帔,站在翠绿的蒲苇编织的席子上,静静等待曲声开始。笙箫开始演奏的刹那,舞女立刻化身为巫山神女,翩若惊鸿的舞姿是那样明艳动人。

歌女此时也随曲声歌唱,歌声婉转绕梁,舞女身姿翩跹,如同燕子在空中轻盈翻转,手中的红袖轻轻一抛,直飞过帘栊。歌舞欣赏到此处,李煜不禁拍案叫绝,心醉神驰。周娥皇就在他身旁,脸上依然挂着端庄的笑容,眼神中也难掩惊喜之色。

眼前人是最爱的心上人,眼前景是最痴迷的歌舞升平。此时此刻的李煜,充分感受着人世间莫大的幸福,这是上天对他仅有的馈赠。或许对于一个优秀的词人来说,生活中的苦与乐都是命运的恩典,酸甜苦辣皆是诗词的灵感来源,他与生俱来的细腻情思,就是为了给这个世间留下几曲诗词绝唱。

若是南唐能像现在这样一直歌舞升平下去,哪怕只有半壁江山,李煜也能接受。北宋的军事力量日渐强大,李煜并不惧怕。并非他勇气非凡,而是天真如他,以为只要自己真心臣服,北宋就会放南唐一条生路。

然而赵匡胤显然不像李煜想象的那样和善,他是天生的王者,将一统天下当作毕生的夙愿。诗词、歌舞,只被赵匡胤当作生活中的点缀,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出征,才是他生活中的日常。

此时此刻,赵匡胤正在操练北宋水军。当年跟随柴荣攻打南唐的过程中,赵匡胤意识到北方人在水战中的弱势。南唐正是因为拥有得天独厚的水路优势,才能训练出一支出色的水军队伍,让当时的后周屡攻不下。若是李煜也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南唐还有一线生机,可惜,就在他沉溺于诗词歌赋温柔乡之中时,北宋的水军已越发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