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泪可沾巾（2）

他尽量控制着呼吸的节奏，却无法控制已经乱了频率的心跳。理智与情感在他脑子里反复纠缠，一会儿是理智占了上风，告诉他，躺在那里的是妻子的妹妹，不可亵渎；一会儿情感又占了上风，如此美好的可人儿，哪个男人能不心动？

李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一刻都没有从周女英脸上离开，更不知道自己的脚步什么时候开始不由自主地移动，竟然朝着周女英的床畔缓缓走了过去。直到不小心碰响了珠帘，李煜的意识才突然惊醒，珠帘的声响也将沉睡中的周女英唤醒。

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床边，周女英先是吓了一跳，直到看清那人是谁，她又赶忙起身行礼。一向沉稳的李煜此时却有些慌乱，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被抓了现行，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他想立刻转身走出去，又觉得这样有些欲盖弥彰。可是站在原地不动，好像又是在默认自己刚刚就是在偷看周女英沉睡的样子。

他好不容易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脸上的笑却依然尴尬，想要扶起向他行礼的周女英，却碍于礼数，只说了句：“小妹不必多礼。”

周女英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不免有些羞涩，一抹红晕在脸颊晕染，看得李煜越发痴迷。他目送着周女英去屏风后面更衣，身着一身绿色衣裙的周女英再次出现，又是一种别样的风姿。

周家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周娥皇才艺双绝，周女英也不逊色。虽然周女英只有十五岁，但言行举止已有了富贵人家小姐的气质，那是寻常人家培养不出的气韵。这样才貌双全、风华正茂的女子，怎能让李煜不心生疼爱？

当年，一目重瞳的帝舜娶了娥皇、女英姐妹，李煜忽然觉得似乎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同样也是一目重瞳的他，或许也有享受姐妹共侍一夫的命运。当李煜试探着向周女英讲起这个典故时，周女英竟然毫无抗拒之意，反而面露羞涩，这等于是在向李煜表白，告诉他，她对他也有爱意。

和周女英在一起时，李煜并没有忘记躺在病榻上的周娥皇。可一个人的精力实在有限，新欢、旧爱总是无法兼顾。他本就是一个喜欢与美好事物亲近的人，或许根本无须过多权衡，李煜便决定留在周女英身边。

李煜和周女英一起从下午待到晚上，直到用过晚饭，李煜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画堂。这一次，他没有去周娥皇的寝殿，而是直接来到书房。他要用一首词记录下与周女英共度的美好时光：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李煜《菩萨蛮》

这是李煜送给周女英的礼物，他知道，像周女英这样聪慧的女子，一看便知词中缠绵的情意。“相看无限情”，多一字则太多，少一字则太少，四目相对，自有无限柔情，他知道，她一定懂。

情感若表达得太过直白，便失了朦胧的美好。像李煜这般以词传情，轻而易举便叩开了周女英少女的心扉。那个晚上，周女英的梦都是清甜的。她无比期待第二天早些到来，那时候就又能和李煜厮守。

新欢的笑颜，总是建筑在旧爱的眼泪之上。周女英忘了，姐姐对李煜是如何深情，如果周娥皇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意，该会何等伤心。

李煜虽然也渴望与周女英长相厮守，但毕竟碍于国主的身份，受礼法的约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对她的情感。为了制造与周女英见面的机会，李煜特意命人举办了一场宫廷宴会。

曾经的宫宴，陪伴在李煜身边的一定是明艳动人的周娥皇。可此时的她，已经在病榻上缠绵了许久，就连起身都无比吃力。她的生命已经渐渐凋残，宫宴上的笙歌欢笑，映衬着她的悲伤寂寥。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人间的欢愉，很快就要与她无关了。

周女英在酒宴上欢快的笑颜，与周娥皇的病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了这场宫宴，周女英精心装扮了自己。她知道自己最适合绿色，姐姐亲手设计的纤裳，被她穿出了青春的味道。

在李煜眼中，宫中所有女子在周女英面前都黯然失色。周娥皇与周女英从小学习音律和乐器，一个擅长琵琶，一个擅长吹笙。那一晚，整个皇宫都是周女英的舞台，她落落大方地站在众人面前，纤纤玉手将一支笙轻轻送到唇边，朱唇轻启，唇边便飘逸出一阵天籁。

李煜的脸上呈现出骄傲的神色，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是属于他的，她的一整颗心都牵系在他身上。一曲吹罢，周女英注意到李煜痴迷的眼神，她娇羞地低下了头，模样那样让人爱怜。李煜多想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地呵护。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只能眉目传情。

直到看到周女英独自走出宫宴大厅，李煜才终于按捺不住，追了出去。借着酒劲，李煜终于鼓足了勇气，在僻静无人之处，他郑重起誓：“朕一定会娶你入宫，让你像你姐姐一样，光明正大地陪在朕身边。”

君无戏言，李煜的承诺给了周女英一颗定心丸。他们终于再无顾虑，抛开所有牵绊，向彼此迈近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