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神学转向(2)

开普勒并非第一个就行星的数量、形状和运动三方面提出问题的人,而且他的答案也明显。《圣经》上说,上帝本人“按照大小、数量和重量为万物规定秩序”。尽管开普勒通过哥白尼才开始研究古希腊人欧几里得的作品,但他心中最重要的书籍还是《圣经》。如果科学的转变终究要发生,那就不仅仅关乎科学自身。“我希望成为一名神学家,”开普勒笑着说,“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烦恼,但现在看看我的天文学是如何赞颂上帝的!”

有时候,开普勒甚至会疏远天文学,然后进入纯粹的神学。“上帝这个造物主以数字作为永恒的原型,因为它们是最简单和最神圣的抽象概念”,开普勒写道,这表明他支持这种奇特的信念:上帝和数字同属永恒。就同属永恒这个信念而言,他和另外一名伟大的世俗神学家但丁·阿利吉耶里是同道中人,后者很早就在自己的《地狱》中写道:“正义把我的造物主推到了高处。”但丁说,正义与第一推动者上帝共存,也正是正义让上帝把但丁从地狱带到天堂。开普勒相信,数字让他摆脱了人类的无知,并让他开始理解上帝的创世。

在理论科学家从事最为必要但又被滥用的信仰方法的时候,只要愿意,他们就可能将这种最反直觉的方法与宗教结合。开普勒之所以怀揣崭新的答案回答这些古老的问题,很大一部分都要归结于他接受的牧师训练、路德宗教会的教育和独特的信仰。当他开始从事经验验证时,宗教和科学就被粉碎并糅合成一个可怕的怪物,似乎只有开普勒会觉得它美丽。

开普勒知道这一点,并且表达了自己的恐惧。“在这些章节中,我会用物理学家的观点反驳我自己,”他写道,“因为我已经从非物质的东西中推断出了行星的物理性质。”这是真的,开普勒用非物质的数学确定了行星轨道的大小。但后来,他又完全倒了过来,结果硬生生地把神学家们信仰的非物质对象当作行星的物理属性。

运动和灵魂都可归结为这同一个太阳,因此,固定的恒星就处于静止状态,行星属于次等的动因,但太阳则是原初的动因。同样,太阳在外观美感、能量和光线的明亮程度方面都远超其他事物。

这就是开普勒对太阳的看法,其中潜藏着令物理学家感到困惑的礼物。他在图宾根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把地球的运动归结为太阳的地步,但哥白尼是通过数学论证得出这个结论的,而我的论证来自物理学,或者不如说是形而上学”。他并不确定哪种说法是正确的。

《奥秘》被误作宗教、哲学和科学的大杂烩,但其中却充满了数学游戏的乐趣。这一切体现的随意和大胆的确让人想起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开普勒——不成熟、贫穷且孤独。只是在简短的第一章中,开普勒才费心地为自己相信广受批评的哥白尼理论的理由进行了辩护。由于缺乏经验,开普勒引述哥白尼的学生雷蒂库斯的次数比引述其老师本人都多!他把这本书的第一次出版托付给了梅斯特林,后者甚至把雷蒂库斯的《初释》当作附录放在了书中。至少我们可以认为,开普勒的老师对书的内容有疑问,但依旧支持出版。自己门生的数字表格过于混乱,乃至梅斯特林不得不自行设置印刷机中的活字。

在开普勒的要求下,梅斯特林甚至直接对《奥秘》进行了修改。“您看我现在陷入困境了,”他读道,“我一点儿也不了解哥白尼的天文学知识。您要是能帮我写点这方面的东西,我会永远感激您。如果您不立即回复我,我就要开始纠缠您了。”开普勒究竟为何一定要这样做呢?

尽管他的信仰会跃升,但开普勒总也无法获得毫无疑问的信念。尽管雷蒂库斯曾专门论述过数字6的神性,但开普勒拒绝了这个论证,因为“人不应该从这些数字中得出解释,因为它们已经从宇宙诞生后的事物中获得了一些特殊的意义”。《奥秘》的第九章被完全用于论证数字和人格的关系,这是个可笑但短小的错误。

随着这部小篇幅的著作接近尾声,一位才华横溢——或者是过于激昂——的研究生形象就浮出水面了,他对很多主题都感兴趣,这为他未来的学术生涯奠定了基础。该书以一首虔诚的赞美诗作为结尾,这也是对《圣咏集》的扩展性解释,开普勒在其中的“星空球体的五重图案”上插入了一行诗。

时值世纪之交。布鲁诺拒绝了所有改变信念的要求,此刻的他被剃光了头,被迫骑着驴子前往火刑场。身后的僧侣唱起了灵歌。在圣城罗马,布鲁诺被剥光衣服绑在木桩上。他前方的人举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画像,他们甚至想要霸占这位被剥光的牧师的最后时刻。

布鲁诺会对基督不屑一顾吗?不太可能——他所不屑一顾的是教会。

尽管布鲁诺给第谷寄过自己作品的私人抄本,但他并不认识开普勒。当时的思想界方兴未艾,学者们尽情地论证和争辩,直到自己的思想被证实或证伪,开普勒后来也会给大家留下这种印象,在这种情况下,布鲁诺的思想并不出众。“如果你发现了任何围绕固定恒星旋转的行星,”开普勒对未来会成为自己同事的人写道,“那么在布鲁诺的无数星球里就会有锁链和牢狱等着我,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会被流放到他那无限的空间之中。”“我从瓦克那儿得知,布鲁诺被烧死在罗马。他说布鲁诺沉着地忍受了严刑拷打。布鲁诺宣称所有宗教都是虚荣的,上帝和世人在他烦恼的世界中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