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逸龙
七月七日,天高景清。
往日这一天,司州附近的人皆会走亲串户,庆贺七夕牵牛织女会天河。如今,战乱频频,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河阳渡口,一改昔日熙熙攘攘的景象,只能见到一些往来的军使和驿使携带随从在河边上下船。
一个满脸胡须的津吏,率领着一百多个身穿甲胄的兵士,对来往行人和公干的军使、驿使进行着严格的搜查。
一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穿一件破旧的青色麻袍,骑着一头牛,慢腾腾行到河边。
看到兵士正忙于检查一艘驿船,他趁机轻轻鞭打牛身,想混到刚刚被放行的一艘渡船上去。
津吏眼利,立刻喝止了他:“什么人,过来检查!”
男人浑身哆嗦了一下,面如土色,呆立在牛背上,不知如何是好。
津吏拔剑,带着两个执戟的兵士,步步逼近。
牛背上的人,正是琅邪王司马睿。
叔父东安王司马繇被成都王赐死的消息,吓得他肝胆俱裂。乱世株连,他害怕自己因为与东安王至亲而被杀,就赶忙牵了一头牛,想借机逃出邺城。至于日后安排,到时候再说。
未料到,他东拐西转,好不容易到了河阳渡口,距离洛阳咫尺之遥,却在河边遇到成都王手下的盘查。不用说,结果肯定是凶多吉少。如此变易服色脱逃,正好给了成都王处置自己的借口。想到这些,司马睿心内更加惊惧。
“拿出牒文来验看!”津吏大声斥责。
司马睿张皇失色,浑身上下瞎摸索。
正在这关键时刻,不远处有四五个人骑马奔驰而来。为首之人,白面短须,手中高举马鞭。
一行人行色匆匆。他们到了津吏面前后,掏出几封军牒递给对方验看。为首那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看到司马睿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用手中马鞭轻轻抽打着司马睿的脑袋,说:“原来是牛舍长,官府查禁来往贵人,你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官,也要检行牒文啊?”
“……哦,大人,我去洛阳,搬取家眷到邺城……”司马睿急中生智。
此时,他已经真切看清楚来人,正是与自己关系相善的王导。
琅邪王氏,乃晋朝高门名族。司徒王戎、司空王衍,皆宰辅高官。这二人跟随痴帝大军征讨邺城,虽然成都王军队获胜,他们依旧获得厚待,被安置在邺城大宅中,官职不变。王导听闻痴帝被俘到邺城内,即刻从洛阳赶来向成都王输诚。所以,他虽然先前在东海王司马越幕府待过,来邺城后依旧受到成都王信任,并且可以随意在洛阳、邺城之间往来。
看到王导一行的军牒都盖有丞相府印,值守的津吏肃然起敬。他赶忙挥令兵士放行,请王导一行上船。至于司马睿,津吏认定这个探头探脑,身穿一身旧衣的人不过是个舍长小官,加之他又和王导等人熟识,就不复验看牒文,让他也随王导等人上船渡河。
过河之后,行至安全地点,琅邪王司马睿立刻跳下牛背,给王导下拜:“今日倘若遇不到王公,我性命危矣!”
王导不敢怠慢,即刻下马扶起司马睿:“我从卢志处听说,成都王赐死东安王之后,言语间非常忌讳殿下……担心您的安危,我暗地派人观察您的动静。听说您自己一人出外,我马上跟随而来,正好在渡口赶上您……”
“大难不死啊……如今,我又该如何呢?”
“东安王虽然被赐死,您本人没有任何能让成都王抓住加罪的把柄……依我之见,您应该马上进入洛阳城,把太妃带上,速回琅邪封地!”
“王公,您又如何呢?”
“如今情势难判……不过,中原定会大乱,我族兄王衍大致上已经有安排,不日我也会南下。到时候,我一定为殿下卖力!”
听闻此言,琅邪王司马睿躬身高揖:“有赖王公!我犹如婴儿之盼慈母,在封地恭候您的到来……”
当时当地,琅邪王司马睿和王导二人都没有意识到,河阳渡口脱险,使得日后晋朝的国祚,延长了一百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