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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宗被俘与获释(2)

景泰元年四五月间,蒙古在军事上频频失利,蒙古首领也先的左右手喜宁被擒,也先主动派遣使节拿了正式文书前来讲和。被羁押的英宗十分兴奋地对人说:“使两下里动干戈害人民,都是这厮,如今拿了他,边上方得宁靖,我南归也可望了。”朝廷方面的主战派也由先前拒绝议和转变为主张议和,迎接英宗回归。

景帝处于尴尬境地,既不能赞成,又不便反对,和高级官僚谈起此事,责问道:朝廷因为通和坏事,要与蒙古绝交,卿等为什么屡屡提议通和?

吏部尚书王直回答:现在形势有利,应当派遣使节议和,迎回英宗,以免他日后悔。

景帝面露不悦,埋怨道:当时是卿等要我当皇帝的,并非出于我的本心。

兵部尚书于谦解释道:皇帝大位已定,谁还敢有别的议论?遣使议和有利于纾解边患。

景帝有所释怀,说道:那就照你们说的办吧!

这次出使的级别有所提高,派了礼部右侍郎李实为正使。李实后来写了《使北录》,留下了真实而生动的记录。现将精彩的片段摘要介绍于下:

临行前,景帝接见正副使节,指示他们:“勤谨办事,好生说话,不要弱了国势。”七月十一日,使节抵达也先的军营,也先阅读景帝的敕书后,责问李实:“大明皇帝因何差你每来?”李实一一加以解释。次日李实一行在蒙古营帐中觐见英宗。

英宗责问:“我在此一年,因何不差人来迎我回?”

李实回答:“陛下蒙尘,大小群臣及天下生民如失考妣……又四次差人来迎,俱无回报,因此特差臣等来探陛下回否消息。”

英宗自然明白不迎回他的原因,要李实等转告景帝以及文武群臣:“你每回去,上复当今皇帝,并内外文武群臣,差人来迎我,我情愿看守祖宗陵寝,或做百姓也好。若不来接取,也先说:‘令人马扰边,十年也不休。’我一身不惜,祖宗社稷、天下生灵为重。”

也先对使节说:“大明皇帝敕书内只说讲和,不曾说来接驾……你每回去奏知,务要差太监一二人、老臣三五人来接,我便差人送去,如今送去呵,轻易你每皇帝了,再无可言。”

由此可见,景帝虽然接受了大臣遗使议和的建议,但并不想迎回英宗,所以在给也先的敕书里,没有提到“接驾”的事。

七月二十一日,李实一行回到北京,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等联名上疏,向景帝报告,也先明确提出“意要与你每和了回去,你每差人来接得太上皇回,也得个好名儿”,英宗也说“如今虏人要和是实情,你每回去说,可将些衣服、缎匹来与我做人情,着我守祖宗陵寝也好,着我做百姓也好”。因此王直等大臣建议景帝,接受太上皇“守祖宗陵寝”的请求,再派李实拿些衣服礼品,前去迎回。

在此之前,即七月十日,蒙古首领也先、脱脱不花分别派遣使节前来北京议和,吏部尚书王直建议,再次遣使前往核实情况。景帝无奈,派遣都察院都御史杨善等赴也先处。不过他仍然“无意迎上皇”,所以没有给杨善一点经费,杨善是自己掏腰包购买日用品出发的。由此透露出景帝的内心,其实并不希望杨善此行成功。

景帝的敷衍,引起大臣的强烈不满,吏部尚书王直说,如果不迎接太上皇归来,必将“众志难犯,违天不祥”。翰林院检讨邢让在奏疏中说:太上皇之于陛下,既是君,也是兄,如果迎接太上皇回归,“陛下恩义之笃,昭然于天下”;如果不迎接太上皇,而与蒙古议和,陛下图谋什么呢?话说得非常露骨。在巨大的压力下,景帝不得不命令礼部起草皇帝敕书,迂回曲折地为自己辩解:“上皇是朕亲兄,岂有不欲迎复之意?但虏情叵测,今彼急来,我以迟去,盖欲延缓牵制,以探其情,如果出诚意,备礼而迎,固未晚。”

杨善一行七月二十七日抵达也先营帐,很快就遣返英宗达成协议。也先设宴为英宗饯行,颇具蒙古特色,他本人坐在地上弹琵琶,他的妻妾敬酒,他还招呼杨善坐下。杨善在皇帝面前不敢坐,英宗发话:“太师着坐便坐。”杨善这才勉强坐下,少顷即起身,周旋于酒席间。饯行完毕,也先请英宗坐上土台,他率领妻妾和各部酋长,在下面跪拜,然后献上礼品、食物。也先和部众送行半日,伯颜帖木儿下马伏地痛哭:“何时复得相见?”

英宗随杨善踏上回京之路,八月十五日到达京城。英宗在一年前的八月十五日被俘,被羁押整整一年以后才返回,何其巧合乃尔!

太上皇安全返回,理应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景帝却淡化处理,仪式极为简单,没有模仿唐肃宗迎接太上皇的礼仪。英宗从东安门进入,景帝上前迎拜,英宗答拜。仪式结束,两人相拥哭泣。然后两人谈及实质性话题——谁来做皇帝?双方推让、谦逊一番,英宗执意维持现状,景帝顺水推舟,护送英宗到延安宫休养。延安宫位于紫禁城的东南角,也称南宫,英宗在那里名为休养,其实是幽禁。景帝害怕英宗东山再起,派士兵严密防守,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

事实表明,为了权力与地位,英宗朱祁镇、景帝朱祁钰兄弟两人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先前景帝写给英宗的信中,曾经坦言:“弟不得已受命主宰天下……大兄到京之日,君位之事,诚如所言,另再筹划,兄弟之间,无有不可,何分彼此!”结果,“大兄”到京之后,却把他幽禁起来。至于英宗也一样不守信用,先前曾叫李实转告景帝与文武大臣:“差人来迎我,我情愿看守祖宗陵寝,或做百姓也好。”其实是权宜之计,是假话,他根本不想“做百姓”,否则绝不会发动宫廷政变,重新登上皇帝宝座。景帝下台以后不久,就莫明其妙地死了。他们两人围绕权力的明争暗斗,让人们对于帝王的作风及手段有了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