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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密者焦芳(2)

焦芳仍不甘心,他以吏部公文形式,“内批令焦芳兼管部事”,逼首辅李东阳表态。李东阳坦言:我已经说过,这两件事情实在难以兼摄。内阁的职责是辅佐皇帝发号施令,吏部负责官员的任免升迁,难道可以自己拟定人选名单,让自己审批吗?可以自己否定自己吗?焦芳一时语塞,无可奈何地辞去了吏部尚书之职。

尽管如此,焦芳进入内阁,后果还是相当严重的,正如《名山藏》所说:“瑾援入内阁,凡瑾所以浊乱海内,变置旧章,皆芳导佐之。”焦芳每次遇到刘瑾,必尊称“千岁公公”,自称“门下”,处理政务必先征询刘瑾意见。四方官员若要贿赂刘瑾,必先贿赂焦芳。他以内阁大学士身份主持《孝宗实录》的纂修,肆意篡改历史,随意褒贬毁誉,使得“实录”失实。正如焦竑《玉堂丛语》所说:“焦芳为孝庙实录总裁官,笔削任意,尤恶江西人,一时先正名卿,无不肆丑诋,以快其私忿……挟瑾威以钳众口,同官避祸,皆莫敢窜定一字。”

其子焦黄中一如乃父,也是“傲狠不学”之徒,参加进士考试,焦芳想把他内定为头名状元。内阁一二把手李东阳、王鏊慑于他的威势,勉为其难地送了一个“二甲之首”,焦芳气得大骂。这种嚣张气焰连刘瑾也难以容忍,对他说:黄中昨日在我家,我叫他写诗,实在太差,怎么可以怨恨李东阳呢?这件事或许成为焦芳仕途的一个转折点。但关键人物是张彩。

张彩其实是一个小角色,弘治三年进士及第以后,担任吏部主事、文选司郎中之类小官,默默无闻。然而此人颇有手腕,精通官场潜规则,议论政事善于窥伺权贵的旨意,还善于矫饰自己,博取声誉,居然得到吏部尚书马文升的错爱,言官弹劾他“颠倒选法”,马文升一一为之辩护,反赞誉他“聪明刚正,为上下所推服”。精通欲擒故纵计谋的张彩,诡称有病,挂冠而去。马文升苦苦挽留,没有成功。一时舆论赞扬之声甚嚣尘上,不少官员纷纷出面推荐,其中不乏像杨一清这样的重量级人物。

有意思的是,焦芳也参与其间,他发觉张彩与刘瑾同乡,极力向刘瑾推荐。刘瑾正需要一员得力干将,发话给他:如果因病过期不赴任,就斥革为民。张彩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立即赶往京城,觐见刘瑾。那天张彩刻意打扮了一番,“高冠鲜衣,貌白晢修伟,须眉蔚然”,见到刘瑾,“词辩泉涌”,摆出一副博学多才的样子。刘瑾大为激动,握着他的手赞叹道:你真是神人,我怎么如此幸运,能够遇到你!于是张彩回到了吏部,从此一心一意追随刘瑾。刘瑾不满意吏部尚书许进,张彩排挤许进,由刘宇代替。刘宇心中明白,这是刘瑾对自己的信赖,吏部大小事务一概交给张彩包办。张彩索性独断专行,不向刘宇请示汇报,偶尔请示汇报,刘宇总是低声下气地倾听,佝偻着身子连声说:不敢当!

半年以后,张彩升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与新任户部右侍郎韩鼎同时到朝廷拜谢。韩鼎年老,跪拜不能如仪,为谷大用、张永等“八虎”所窃笑。张彩跪拜时,“丰采英毅”,谷大用等人称羡不已,刘瑾也为自己慧眼识人才而沾沾自喜。次年,刘瑾为了充分使用张彩,先是越级提升他为吏部右侍郎,紧接着把吏部尚书刘宇调入内阁,让张彩出掌吏部。此时的张彩早已今非昔比,对于昔日的同僚、今日的下属,他“厉色无所假借”;对于主子刘瑾,他已是知无不言的亲信,可以自由出入其官邸。每当刘瑾休假,那些高官前往刘府拍马溜须,从早晨等候至黄昏,都未必能见上一面。张彩姗姗来迟,无需等候,径自登堂入室,来到刘瑾的小阁,欢饮畅谈;少顷,得意洋洋地出来,向在外等候的官员打躬作揖而去。官员们因此更加畏惧张彩,见他如同见刘瑾一般。

凡张彩所言,刘瑾无不从,他与刘瑾已经浑然一体,越发肆无忌惮。《明史·张彩传》说:“变乱旧格,贿赂肆行,海内金帛奇货相望涂巷间。”此人不仅贪财,而且好色。得知他的同乡、抚州知州刘介有一个美如天仙的小妾,特地提升他来京出任太常寺少卿。隔天,张彩盛装前往祝贺,问道:你用什么来报答我?刘介惶恐答谢:一身之外都是公物。言外之意,除了我的身体,什么都可以奉送。张彩机敏地应声:遵命了!立即进入内室,牵着他的小妾,乘上轿子,扬长而去。

在这种情况下,焦芳的失宠是必然的。张彩乘机指使他的亲信段炅,揭发焦芳违法乱纪的“阴事”。刘瑾大怒,多次当众训斥焦芳。机敏过人的焦芳明白,刘瑾有了更为得心应手的亲信,自己已经失宠,便乘还没有翻脸,识相地辞官而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世间的祸与福是互相依存、互相转化的,焦芳的离去,因祸得福。刘瑾案发被处死,张彩作为主要党羽同时处死,而作恶多端的焦芳却因为早已离去而躲过一劫。

焦芳的逍遥法外激起了民愤。正德六年冬,流民起义首领赵鐩攻入焦芳家乡泌阳,焦芳事先得到消息,逃之夭夭。赵掘了他的祖坟,把他的衣冠挂在树上,历数其罪恶,高喊:我并非造反,而是痛恨焦芳父子二贼帮助刘瑾浊乱朝政,我要手诛此贼以谢天下!后来赵鐩兵败被俘,死前慨叹:我不能亲手处死焦芳父子,死有余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