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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名相”还是“甘草阁老”?(2)

徐阶推心置腹地敦请严讷出任吏部尚书,整顿颓败已极的吏治。《明史·严讷传》谈到严讷出掌吏部,为了扭转严嵩造成的“吏道污杂”局面,与同僚约法三章:其一,谈公事到吏部衙门,不得到他的私宅;其二,慎重选择吏部的中层官员——郎中、主事,杜绝开后门,通路子,用当时的话表述,就是“务抑奔竞”;其三,选拔人才不要拘泥于资格,即使是州县小吏,只要政绩优异,也应该破格提升。在严讷的努力下,改变了先前“吏道污杂”的状况,出现了“铨政一新”的面貌。这与徐阶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严讷深有感触地说:吏部尚书与内阁首辅必须同心同德,事情才能办得好。我掌管吏部两年,适逢徐阶主持内阁,大力支持,办事毫无阻力。

徐阶不但全力支持严讷,而且尽量争取皇帝的默许,使得整顿吏治的工作得以顺利进行。为此,他经常在皇帝面前替严讷讲话,比如说,臣听说严讷主管吏部有方,为皇上守法,一概拒绝请托,不免招来怨恨与诽谤。仰赖皇上圣明,明辨是非,保证吏治整顿顺利进行。又比如说,严讷主张用人打破论资排辈的旧习,徐阶极为赞成,为了减少阻力,他特地请求皇帝下一道特别谕旨:“唯才是用,勿专论资格。”

然而徐阶主政的嘉靖、隆庆之际,政坛高层也不平静,最突出的表现就是高拱与徐阶矛盾的逐渐明朗化。

高拱在嘉靖四十五年进入内阁,得力于徐阶的推荐。徐阶的考虑是周全的:一方面高拱先后主持过礼部、吏部工作,办事干练,很有革新精神;另一方面,高拱长期在裕王府任职,与当时的皇储关系密切。徐阶希望通过他沟通搞好与皇储的关系。

不过高拱此人性格刚直,自视甚高,入阁以后,常常和徐阶发生冲突。徐阶授意他的同乡——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弹劾高拱“不忠”,使徐、高关系趋于紧张。嘉靖皇帝去世,徐阶绕过其他内阁成员,与张居正起草“遗诏”,引起高拱极大不满,公开扬言:把先帝的过错公示于天下,是诋毁先帝,是大逆不道。平心而论,徐阶和张居正起草“遗诏”带有拨乱反正的意义,高拱的攻击完全是意气用事,效果适得其反,使得他自己处于被动境地。

隆庆元年的内阁中,首辅徐阶是元老耆宿,张居正是他的门生,李春芳折节好士,郭朴、陈以勤是忠厚长者,唯独高拱最不安分,躁进又不得志于言路。他对徐阶引用门生张居正、瞒过同僚起草遗诏耿耿于怀,到处散布流言蜚语,怂恿言官弹劾徐阶;还抓住徐阶的家属子弟通路子、走后门、横行乡里大做文章,制造“倒徐”舆论。搞得徐阶很被动,不得不向皇帝声辩,请求退休。此举激起朝中官员公愤,纷纷弹劾高拱,称赞徐阶。高拱自讨没趣,以身体有病为由,辞官而去。支持高拱的郭朴也遭到弹劾,被迫辞职。

内阁的纷争并未停息。徐阶再次遭到言官弹劾,请求退休时,隆庆皇帝显然对高拱情有独钟,对徐阶以“国师”自居的姿态有所不满,当即批准徐阶退休。举朝官员纷纷上书挽留,皇帝不为所动。徐阶离去,李春芳升任内阁首辅。隆庆三年十二月,皇帝召回高拱,让他再度入阁,并且兼任吏部尚书。李春芳识相地辞职,把内阁首辅让给了高拱。

一旦大权独揽,高拱便肆意报复。《明通鉴》这样写道:“拱性强直自遂,颇快恩怨,及再入阁,尽反徐阶所为。”不仅在大政方针上和徐阶对着干,而且不遗余力地打击已经退休的徐阶。地方长官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剥夺徐阶的田产,把他的两个儿子充军。幸亏张居正把高拱赶下台,一切才得以恢复原状。

万历十一年,八十一岁的徐阶去世,皇帝赠予太师荣誉头衔,赏赐谥号“文贞”。《明史·徐阶传》对他的评价还算比较公允:“阶立朝有相度,保全善类,嘉、隆之政多所匡救。间有委蛇,亦不失大节。”钱谦益对他是颇为赞许的:“负物望,膺主眷,当分宜骄汰之日,以精敏自持,阳柔附分宜,而阴倾之。分宜败后,尽反其秕政,卒为名相。”目光犀利、言辞直率的海瑞的评价就显得严厉多了:一方面肯定徐阶“自执政以来忧勤国事”,另一方面指责他“事先帝无能救于神仙土木之误,畏威保位”;一方面称赞他为官清正廉洁,“不招权,不纳贿”,另一方面批评他过于“容悦顺从”,只能算作一位“甘草阁老”。海瑞律己严,律人也严,在他眼中,当时的官僚几乎多是“一味甘草,二字乡愿”式的人物,徐阶当然也不例外,不过是“甘草阁老”而已。这样的评价是否过于苛刻呢?难道要求每一个官僚都像他那样,抬着棺材去骂皇帝吗?政治是复杂的,政坛既需要海瑞这样的“模范官僚”,也需要徐阶这样的“甘草阁老”。倘若没有这位“甘草阁老”的援手,海瑞早已被皇帝处死,他也没有机会上演后来的“罢官”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