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战争的动物

书名:马镫、骑士与文明本章字数:1789

人类自古好战,但只有当马被驯化之后,战争才变得更加普遍和残酷。

战争不仅是一种财富大比拼,更是一场能量比赛。

在冷兵器时代,战争的主要能量来源几乎只有人的肌肉。如果说打仗是力气活,那么胜负往往在于两个人之间的机械功率比较。比如,男人比女人的功率大,壮年人比老人和孩子的功率大。所以只有青壮年男子才能当兵。

研究表明,人在长时间做功的情况下,即使消耗的功率超过1000瓦,其中只有约100瓦的功率可作为机械功输送到体外;而马可以在长时间内以500瓦的功率做机械功,短时间内的机械功率更可以达到700至800瓦,即1马力。不言而喻,人输出机械功的本领比起马的本领小多了,小到只有马的十分之一左右。

与马相比,人是一种很羸弱的动物。如果说人与人之间功率相仿的话,那么如果加上一匹马,没有马的人将必败无疑,而另一方则“马到成功”。

毫无疑问,在冷兵器时代,马力成为最大功率的战争机器。谁拥有马,那么无论机动能力,还是冲击力,他都占据极大优势。

因为率先引进了马,古亚述王国迅速崛起;后来丧失马的来源,亚述又迅速没落,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就中国古代史而言,大多是北方征服南方,鲜有南方北伐成功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北方拥有马。

其实世界历史上同样如此,总是北方入侵南方,从草原地带入侵到农耕地带。如公元4世纪,匈奴人和鲜卑人入侵汉晋;5世纪时,阿提拉入侵欧洲;10世纪时,契丹人占领华北;12世纪,金人征服北宋;13世纪,蒙古人征服南宋、伊朗;14世纪,帖木儿征服伊朗;16世纪,巴布尔征服印度;17世纪,满洲人征服明朝。

人类自从游猎采集进入安土重迁的农业时代之后,关于财富,出现了“生产”和“抢劫”两种获得方式。草原经济根本无法产出足够的商品,贸易无法长期维持,最后只能演变为军事劫掠,而以生产为主的农耕经济,往往成为游牧者的抢劫对象。

相对于没有马的农耕民族来说,拥有马的游牧民族具备了一种能量优势;他们将战争模式与生产模式合二为一,两者之间可以随意切换,“出则为兵,入则为民”。

这就形成了冷兵器时代的一种典型现象,即文化上处于落后的游牧民族屡屡战胜先进的农耕民族,所谓“野蛮战胜文明”。

有了马,游牧民族面对定居者时处于明显的武力优势地位。他们随时都可以找到定居者,进行抢劫。即使抢劫失败了,也没有什么严重后果,因为他们可以快速逃走。

当抢劫的获益远远大于生产时,战争便成为游牧民族的一项主要活动。

对中国历史来说,北方的游牧民族就常常通过劫掠和勒索中原王朝得以维持经济,而不是依靠发展羊群来壮大。

就其本质来说,草原社会不具有侵略性,但游牧民族确是一个天生的骑兵军团,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草原上的生活,特别是政治生活是残酷的,为争夺水草的争斗迁徙,和闲暇时期游牧民族男性有组织的集体狩猎,也是战争游戏。无疑,游牧民族不能通过贸易来满意地获得的东西,就会从定居民族那里抢夺,这就是所谓的贸易抢夺的共存。

从匈奴人到满洲八旗,从成吉思汗到皮萨罗,马的出现,使人类成为一种狂热的战争动物。

大象比马更高大,但大象在战争中的作用远远比不上马。骑在马上的人不仅具有强大的冲击力,更重要的是其机动性,这使骑兵成为战争的主导者。

在冷兵器时代,谁拥有马,谁就拥有战争的主动权:想打仗时,就纵马前来攻击;不想打仗时,就骑马逃跑。没有马的一方,不管愿意打还是不愿打,都必须接受有马一方的安排,这是何其无奈和泄气——躲又躲不开,追又追不上。

这就像约翰·基根描述的那样,骑马民族以五倍于步行的速度驰骋于战场,他们将远程奔袭、战场快速迂回、高效投射技术,以及人与马的协调互动等这些惊心动魄的概念赋予战争。对游牧民族来说,战争没有任何仪式和典礼的意味。他们追求的是迅速、彻底和没有英雄色彩的胜利。

被西方人称为“上帝之鞭”的阿提拉曾经宣称:“被我的马践踏过的地方,都不会再长出新草。”后来驰骋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其实只是阿提拉的翻版。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一切从大草原出发,打开征服之路、侵入文明地区的骑马民族都是打“真正的战争”。他们缺乏对使用武力的限制,目的单一,除非彻底胜利,否则不会甘心终战罢兵。他们的战争没有克劳塞维茨式的政治目的,也没有想改变对方的文化传统,更不是为了追求物质发展或社会进步。他们的目的是赢得财富去维持一种不变的生活方式,保持他们的祖先从马上射出第一支箭以来始终不变的天性。他们是为战争而战争的武士,对劫掠、风险和胜利有着动物般的满足与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