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前言(1)

书名:轮子、战车与帝国本章字数:1715

杜君立

人类发明语言,与其说是为了沟通,不如说是为了解释;如果说书是对人生和世界的解释,那么序就是对作者和作品的解释。对一个向死而生的悲观者来说,人都会死去,唯一的区别是留下什么;对一个知识分子来说,他只能留下一份“遗书”,这就是所谓的“作品”。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富贵、权力与荣耀,还是苦难、悲伤和耻辱,所有的一切都会随风逝去,只有历史会留下来。

对人类来说,或许只有死亡才算得上是唯一一个严肃的问题。面对死亡,哲学诞生了,进而也就有了历史。

历史是我们共同的出处。一切当下都是历史的延伸。

人类充满困惑与焦虑地活在当下,而答案就在历史的细节中。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种历史情结。

世界如同草木生长,我们只能看到其结果,却看不到其过程。

今天的人们不比古人活得更为长久,也绝不比古人更加聪明。如果说今人与古人有什么不同,那么或许是信息拥有量的剧增。

古希腊时代最无偏见的历史学家修昔底德曾经断言,在他所处的时代之前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信息的短缺使他无法得知雅典无与伦比的辉煌和贡献。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信息并不代表知识,知识也不代表智慧,就如同财富并不代表幸福,现代人并不比古人更智慧。

现代人与古人面临着许多同样的困境,其中之一就是信息短缺——我们并没有因为信息泛滥而实现信息满足。面对新技术引发的海量信息,以及信息的碎片化,我们最迫切的需要,或许已经不是创造新信息,而是发现真正的有效信息。

一个盲人手提灯笼,路人感到不解。盲人说:听说天黑以后,世人跟我一样什么都看不见,点灯可以为人们照亮道路。路人赞许其德,盲人却说:我也是为自己点灯,点了灯之后,黑暗里别人才能看见我,不会撞到我。

其实写作何尝不是如此,看似写给别人看,实则是写给自己。

在走出故乡和童年之后,每个人都会体验到现实的困惑。我也一样,如同一个手持票根的乘客,坐在一列飞驰的列车上,既不懂我手里的票根是什么东西,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更不理解列车为什么飞驰。

这一切迷茫与困惑,只有当我知道了这列列车的行程,以及自己从哪里上车、从哪里下车之后,才变得顺理成章。

历史就是这张小小的票根。

说到底,历史是一种理解和重构,是对人生的理解和对世界的重构,这或许才是历史真正的意义。

我们每个人都是历史的产物。一个人如果不了解自己出生前的事情,就等于永远没有长大。

正是从进入历史的那一刻开始,我才读懂了我身处的这个世界。

相较于世界的历史,人的生命无限短暂。与世界相比,人的智慧几如萤火之光,然而历史却使人类的智慧超越了生命的局限。

人会死去,但历史永恒。因为历史,文明不仅诞生了,而且得到了传承。

我们以往总是认为,历史就是讲故事。

“故事”二字本来的意思就是“过去的事情”。在古代,读书人很少,大众的历史知识多来自评书和戏曲,历史被戏剧化。即使在新媒体时代,故事、历史与小说,这三者之间常常并没有明显的区隔。

人天生就喜欢有趣的故事,但故事只能够传递非常狭窄的历史经验。把历史简化为故事,往往会让读者失去对复杂理论和因果关系进行分析的能力。

在学术上,历史专业一般以考据为主。事实上,考据只是治学的工具,而不是学问,好比旅客乘车,是为了到达目的地。

现代历史学家在做的,常常是大量的解读工作,“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通过对历史的解释,从而得到普遍的人类经验,以古鉴今,让历史服务于当下。对历史的解读,需要的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实和神秘的证据,而是分解与剖析。这需要一个人充分运用自己的思想逻辑能力,去洞察历史背后的真相。

虽然从大众层面上,人们还是喜欢历史故事,但随着读者群体的成熟,历史普及也逐渐走出了故事的俗套。越来越多的读者开始关注历史所蕴含的思想。

从传统旧历史到现代新历史,历史正在进行一次“转场”。如果历史只是“娱乐”的一种,那说明,一个真正的“历史时代”还没有到来。

历史更重要的是观念和思想。作为超越时间的文明载体,历史面对的永远是未来。从这一点来说,历史是值得敬畏的。

对中国传统文化而言,历史是一个重要的构成,所谓“五经皆史也”,但这并没能避免“历史”的贫困。

在当下“历史热”中,既不缺乏“励志”的权谋史和名人传记,也不缺乏戏说恶搞的娱乐故事,但真正启迪心智、令人深思的平民史和文明史仍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