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君子学御

书名:轮子、战车与帝国本章字数:2152

进入春秋战国时期,马的使用已经非常普遍,这也是中国最为繁荣的轮子时代。

当时人们还没有骑马的习惯,“经书没有骑字,战争和交通都用车,马驾车,不单骑”。从“千乘八返”的轶事,可知当时车运的发达程度:据说秦桓公之子针担心其兄加害自己,便把财产装上车,运到晋国,1000辆车往返8趟才运完。

按照墨子所说,春秋各国造的大车,能装50石粮食而运转灵活,即便长途运输也不折车轴。

到战国末期,车有了更大的改进,特别是车辕由单辕改为双辕,车的整体更加牢固,载重量也更大。与早期的单辕车相比,双辕车只需一匹牲口驾辕,系驾大为简化,也更容易驾驭。

这次技术变革与铁器的出现有很大的关系,农业、商业和手工业都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重商主义随之兴起。

周室衰微,当时各诸侯国争王称霸,无不倚重商贸和交通,城市人口迅速增加,万户之邑层出不穷,车辆往来熙熙攘攘,大街上“车毂击,人肩摩”,“固车良马”营造出一个古典中国的黄金时代。《诗经》的《车辖》一诗中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 ,六辔如琴。”

一段新历史的开始,必然伴随一场新思想的诞生。

轮子时代的到来,建立了一种全新的社会秩序,促进了人群的迁移和社会的流动,因此而激发了个体的独立意识和思想交流。

“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礼制属于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法,“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

《礼记》中专门记载了先秦时期的典章制度,其中不乏关于乘车御马的礼制,比如《曲礼》一节中说:

国君出行用车时,御者就先拿着马鞭立在马前。

马套好后,御者要检查车厢围栏,看马具是否完备。然后掸去衣上的灰尘,从右边拉着副绥登车,接着御者跪坐在车上,拿起马鞭,把马缰绳分开,左右手各握三根,赶着马往前走五步,再停住,等待国君。

国君出来,准备上车,御者将马缰绳并到一只手,腾出一只手,把正绥交给国君,让国君拉着正绥登车,这时,左右诸臣皆要退避,让出道路。车子一路奔驰,到了大门口,国君按住御者的手示意停车,叫车右上车。车行经过里门、沟渠时,车右都要下车步行。

国君遇到老者,要行轼礼;遇到卿相,一定下车;进入国都,车子不能太快;进入里巷,一定行轼礼。国君传令召见,即使传命者地位低下,大夫、士也要亲自去迎接。

一般来说,宾客的车子不能驶进主人家的大门;妇人乘车不能站立;客人送给主人的犬马,不能牵到堂上;穿甲武士不行跪拜礼,只需身子略蹲下。祥车左边的位置要空着。但国君的车不能空左位,车左的乘者要行轼礼。

国君不乘式样奇邪不正之车。在车上不大声咳嗽,不指手画脚。站在车上,眼睛要看着正前方;行轼礼时,看车前的马尾;回头看时,目光也不能超过车毂。

车子在城中行驶,只能用策彗在马身上轻拍,不让马跑得太快,行车扬起的灰尘以不超出车轨为限。

国君经过宗庙要下车,看到祭祀用的牺牲,要行轼礼;大夫、士经过国君的宫门要下车,遇到国君的车马,要行轼礼。乘坐国君的车马,一定要穿朝服,将马鞭放在一边,不敢将绥授人,作为车左,要行轼礼。国君的马为路马,牵着路马行走,要走在道路的中央。路马的草料不能用脚踢,否则要受到责罚;路马的口齿不能私自看,否则也要受到责罚。

这种礼制文化与欧洲中世纪的贵族文化有某种相似性,西方贵族要学习骑术,而中国贵族要掌握御术。

西周时期,贵族与平民有着严格的分野。作为礼制的主要内容之一,“六艺”被列为贵族阶层必须研习的技艺,而其中的“御”更被作为“大艺”,而受到特别的重视。

所谓“御”,即是驾车御马。

对先秦贵族来说,是否能驾驭马车是一个男孩的成年标志。比如问对方孩子的年龄,如果已是少年,对方会说“能驾驭马车了”;而如果孩子还年幼,则说“还不能驾驭马车”。由此可见会驾车是多么重要。

作为驾驶马车的技术,“御”本身有着极其复杂的内容。

具体地说,御包括“五驭”:即鸣鸾和、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鸣鸾和,鸾、和皆车铃,谓行车时鸾、和发出有节奏的响声;逐水曲,是随曲岸疾驰而不坠水;过君表,指经过国君所站的位置时应有致敬的表示;舞交衢,是说过交叉路口时驱驰自如;逐禽左,是行猎时驱赶禽兽到车的左边,便于从左面射获猎物。

作为秦人的先祖,造父以善御而闻名。造父曾向泰豆氏学御。

造父极其谦恭地追求了泰豆氏三年,才得到了泰豆氏的接纳,但只用了三天,他便学会泰豆氏的御技。这让泰豆氏惊叹不已——

你学得真快啊!学御就应该这样。人走路,是得之于脚,应之于心。推及御,就是掌握辔衔,控制好马,让车走得急缓得体,将一切了然于心,掌握在手。内得于心,外合于马,进退合乎绳墨,旋转拐弯合于规矩,跑多远都力有余。所谓御术,得之于衔,应之于辔;得之于辔,应之于手;得之于手,应之于心。那就可以不用眼看,不用鞭子赶;心里放松,身体端正,六根缰绳不会乱,二十四只马蹄不出错;旋转进退,合于节拍。如此,车道能容下轮子便足够,道路能容下马蹄就可以,人即使行走在山路,也是如履平地的感觉。

实际上,御的意义,已经不仅仅是一种驾车技术。甚至说,御术也可以被视为一种帝王之术——

赵襄主学御于王子于期,俄而与于期逐,三易马而三后。襄主曰:“子之教我御,术未尽也?”对曰:“术已尽,用之则过也。凡御之所贵:马体安于车,人心调于马,而后可以进速致远。今君后则欲逮臣,先则恐逮于臣。夫诱道争远,非先则后也,而先后心皆在于臣,上何以调于马?此君之所以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