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礼后兵
车在最初刚刚出现时,只是一种运载工具,后来被用于作战;随着国家形成,进而又成为社会等级的标志、礼乐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至春秋战国之际,又一跃成为战争的主要装备;甚至说,战车的数量往往是衡量国势强弱的一个重要标准。无论从社会层面,还是国家与国家之间,马车在当时受重视的程度几乎达到了巅峰。
法家代表人物韩非子说:“万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诸侯者,以其威势也。”在整个春秋时代,各诸侯国之间的战争几乎都是车战。
古代典籍记载,车战通常是在开阔地上,排开横向队列,“疏队而击之”;双方一开战,只需一个回合,队列就已经冲得七零八落,难以再重整战斗队形,因此春秋时期的车战多数在当日即见分晓。
后来,由于车战的规模不断扩大,在军队的组织、训练和战术等方面,出现了许多革新。
但总体而言,车战属于极其讲究体面的上层贵族之间的争斗,再加上“军礼”约束,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激烈,反而是极其克制和礼貌的。
晋楚两国在邲之战中,晋军败逃,楚军随后追逐。
这时晋军中突然有一辆战车抛锚,后面追来的楚军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去抓晋军,反而帮助晋军修车。等车修好后,楚军才又开始“追”。晋军终归是逃脱了,反而调侃楚军说:“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意思是说,我不如你们大国逃跑有经验。实际是嘲笑楚军以前只会将战车作为逃跑工具。
车战常常具有一种神圣的仪式感,一切都要求合乎传统的礼制文化。比如,在战前先要祭祀占卜,选定时间、地点,然后集体誓师,申明纪律。到达战场后,先要派遣使者向对方请战,即下战书。
这叫作“先礼后兵”。
城濮之战,晋文公退避三舍,楚帅成得臣向晋文公请战:“请与君之士戏,君冯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意思是说,我希望同您的武士“游戏”,您可扶着车前的横木观看,我也奉陪您一起观看。
晋文公这样回信:“寡君闻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为大夫退,其敢当君乎?既不获命矣,敢烦大夫,谓二三子:‘戒尔车乘,敬尔君事,诘朝将见。’”意思是说,我收到您的命令了。楚王的恩惠我不敢忘记,所以才退到这里,对大夫我们都要退让,又怎么敢抵挡楚君呢?既然没有退兵的命令,劳您费心转告贵将领,准备好你们的战车,认真对待楚君交办的任务,咱们明天早晨战场见。
鞍之战前,齐侯派使者请战:“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见。”意思是说,您带领国君的军队光临敝邑,敝国的士兵人数很少,请在明天早晨相见。晋军主将阕郄克回答“君无所辱命”,就是“您的命令不会不照办的”。
双方就这样客客气气地约定次日决战。
好笑的是,次日一早,齐侯连早饭都顾不上吃、连介马都来不及披挂,就冲过去,结果战车挂在树上被俘。
“自有王者,便置诸侯,列以五等,疏为万国。”牧野之战,周革商命,商朝的后裔微子得到了一块封地,即商丘,这个“宾客之国”就是春秋时代的宋国。
在当时五等爵位“公、侯、伯、子、男”中,宋为最高的“上公”;楚成王为自封,真正爵位不过是“楚子”;齐桓公也不是“公”,他真正的爵位是“侯”;秦国和许国国君的爵位最低,仅仅是“男”。
作为商朝遗民,宋国国君堪称是真正的贵族世家。
宋桓公在世时,将嫡长子兹父立为太子。兹父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兄长目夷。兹父便向桓公提出把太子之位让给目夷,说哥哥比我贤能,应当让他当国君,我来辅佐他。君主的权力毕竟不是梨子,可见兹父比孔融的境界高多了。
兄友则弟恭,目夷坚辞不受。兄弟让国,名传天下。后来兹父即位,是为宋襄公,以目夷为司马。宋国朝野上下恪守周礼,堪称君子之国、礼义之邦。
宋襄公以“伐丧置齐”拯救了齐国,声誉鹊起,遂召集楚、陈、蔡、许、曹、郑等六国之君,举行盂邑会盟,“折冲樽俎”,以选举盟主,共扶周室。
宋公与楚子期以乘车之会,公子目夷谏曰:“楚,夷国也,彊而无义,请君以兵车之会往。”宋公曰:“不可。吾与之约以乘车之会,自我为之,自我墮之,曰不可。”终以乘车之会往。楚人果伏兵车,执宋公以伐宋。
与宋襄公截然不同,楚成王弑兄夺得君位。因此目夷担心,“野蛮”的楚成王借会盟搞“阳谋”,提醒宋襄公必须“兵车赴会”。宋襄公宅心仁厚,以君子度小人,根本不听;反而担心目夷私带兵车,宋襄公干脆带着目夷“乘车赴会”。
果然事情如目夷所料。在会盟中,楚成王悍然以千名甲士将宋襄公劫持。幸而目夷逃脱返国,假意即国君位。楚成王以500乘战车攻宋,不下,迫于“国际”压力,只好放回宋襄公。
宋襄公狼狈逃回,悔恨交加,迁怒而伐郑。郑向楚求救,楚发兵攻宋。宋襄公从郑撤兵,迎战楚军。
公元前638年,著名的泓之战就这样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