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革命
在大炮摧毁城堡的同时,火枪也击碎了骑士的板甲。
早在15世纪中期,火绳枪就已经出现在欧洲。在1503年塞利诺拉冲突中,西班牙步兵火枪手轻而易举地消灭了法国骑士。
1505年,西班牙的贡萨罗·德·科尔多瓦创制了由火绳枪和长矛组成的西班牙方阵。从此以后,这种军事体制纵横世界一个多世纪。
在20年后的帕维亚战役中,法国国王法兰西斯一世重蹈覆辙,8000名骑士悉数命丧于西班牙步兵的火枪之下,连国王自己也受伤被俘。
当时的记载说,这种大型火绳枪常常是一开枪,就能打死好几个人或好几匹马。
一发具有一定重量的子弹以接近音速的速度击中人体,不仅能穿透任何甲胄,还能将甲胄打碎,导致严重外伤,并造成一大处参差不齐的伤口。它不像弓箭,除非射得凑巧,否则总需要一些时间才会引发令人衰竭的内出血。而子弹能立刻打倒士兵,让他无法动弹。
16世纪中期,滑膛枪已经非常普遍,古老的骑士制度遂彻底瓦解。
滑膛枪发射的57克重的铅弹,足以击穿80米外骑士最好的钢片甲胄。从此以后,火药正式成为战场上无可争议、所向披靡的主宰者。
对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来说,如果火炮让它得到了君士坦丁堡的话,那么火枪却让它失去了维也纳。
1529年秋,刚刚征服匈牙利的苏莱曼一世,以10万大军围攻神圣罗马帝国首都维也纳。当时维也纳守军仅有17000人,但他们有72支火绳枪。对土耳其人来说,坚城之下,刀剑派不上用场,弓箭的射程又不及火枪,而守军则居高临下,因此每一次攻城都会付出很大代价。
后来,土耳其人用地雷将城墙炸开了三个洞口,没想到这些洞口很快就布满火枪。密集的子弹和恐怖的枪声,挫败了土耳其人的一次次冲锋。
雄心勃勃的苏莱曼一世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铩羽而归。
就这样,火枪刚刚出世,就让奥斯曼帝国从巅峰跌落,令人不可思议地拯救了欧洲。
16世纪末,借助文艺复兴的浪潮,西欧对军事训练和操练开始了一场向古典模式的回归。准确地说,让手持火枪的步兵恢复“罗马模式”,以训练来解决当时火枪射击过程缓慢的致命弱点。
训练的首要任务,就是对火绳枪的装弹和射击进行动作分解。42个单一的连续动作必须一气呵成,每个动作都有固定的名称和口令。由于士兵们动作一致,齐射就变得非常容易,可以对敌人造成极大的冲击力。更重要的是,因为减少了失误,士兵们装填和发射的速度更快。结果,火枪的效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
按照这种军事操练术,士兵被分为好几排,第一排士兵负责射击,后面的几排士兵负责为火枪填药上膛,各有分工。这种训练与其说是培养作战技能,不如说是塑造纪律。
纪律可以制造集体认同,纪律也是军队有别于乌合之众的关键。对一群毫无组织的乌合之众来说,如果有10的人在战斗中被杀,他们就会分崩离析,作鸟兽散;而一个训练有素的团队即使战死到最后只剩下10的人,他们仍然会团结起来继续作战。因此,对军队来说,有没有严格的纪律,往往决定了战斗的胜败。
与此同时,火枪和子弹都实现了标准化,统一口径的枪支和弹丸大大降低了制造和使用成本。标准军装的出现,进一步强化了士兵的身份,让他们和手中的武器一样,成为巨大的战争机器中可以随时补充替换的零件。有组织的暴力行动变得比以前更易实施,也更加可控。
这一系列从组织到技术的军事变革,使火枪步兵在实战中显示出可怕的杀伤力,有历史学家称之为“军事革命”——用火枪进行轮射的军事操练术,给战场战术和军事组织带来了革命性的改变,也为欧洲的崛起奠定了基础,成为西欧在以后三个世纪进行全球扩张的关键所在。
伴随着火药、火器的出现,欧洲的政治格局迅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炮兵装备所需要的资金和技术要求庞大的组织能力和社会资源,国王和君主们依靠越来越集中的税收权力崛起了。
在新式火炮面前,步兵或许可以逃离和躲避,但那些贵族城堡就难以瓦全。为了对抗火炮的攻击,城堡的规模越来越大,结构越来越复杂,一般贵族领主根本无力承担,这必须借助于国家的力量。如此一来,城堡也就成了国王的专利。
当火器装备的国王军所向披靡时,娇贵的骑士们纷纷脱掉盔甲,成为新贵时代的绅士。失去城堡保护的封建领主投靠权力,成为帝国的官僚。庄园经济和农奴制伴随着城堡一起瓦解,神圣的教会和傲慢的骑士最终被世俗的权力征服。
枪炮工业刺激了手工业,城市兴起,进入城市的贵族和农民成为新一代市民。尽管他们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新兴的城市经济已经没有了古老的田园牧歌,重商主义与殖民主义将欧洲带入了一个全球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