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射日
在文字出现之前,人类的历史传承只能依靠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
在中国神话传说中,弓是后羿发明的。说是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尧乃使羿上射十日,万民皆喜。因为“射日”之功,后羿被人们尊为“箭神”。
管仲曾借后羿善射来比喻君主的治国之道:
羿,古之善射者也,调和其弓矢而坚守之,其操弓也,审其高下,有必中之道,故能多发而多中。明主犹羿也,平和其法,审其废置而坚守之,有必治之道,故能多举而多当。道者,羿之所以必中也,主之所以必治也。射者,弓弦发矢也。故曰:羿之道,非射也。
关于弓箭以及弩的起源,中国古书《吴越春秋》中有一段奇妙精彩的记述:
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弹起古之孝子……
古者人民朴质,饥食鸟兽,渴饮雾露,死则裹以白茅,投于中野。孝子不忍见父母为禽兽所食,故作弹以守之,绝鸟兽之害。故古人歌曰:“断竹续竹,飞土逐肉。”遂令死者不犯鸟、狐之残也。于是神农、黄帝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四方。黄帝之后,楚有弧父。弧父者,生于楚之荆山,生不见父母。为儿之时,习用弓矢,所射无脱。以其道传于羿,羿传逢蒙,逢蒙传于楚琴氏。琴氏以为弓矢不足以威天下。当是之时,诸侯相伐,兵刃交错,弓矢之威不能制服。琴氏乃横弓着臂,施机设郭,加之以力,然后诸侯可服。
按这个记载,孝子发明了弹弓,黄帝发明了弓箭,弧父发明了射技,琴氏发明了弩。
马王堆帛书《十六经》记载,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黄帝手持斧钺,带领戎兵,在战争中擒获蚩尤,将他的皮剥下来做箭靶。还有一种传说,说是黄帝之孙发明了弓。黄帝有一子叫少昊,少昊有一子名挥,挥自幼聪明,在星月的启发下发明了弓。
弓的发明对部落时代的人类来说非常重要,黄帝封专门制造弓的官职为“弓正”,也称“弓长”。这个官职后来就演变成为百家姓中的“张”姓。
在《吕氏春秋》中,还有“夷弈作弓”的记载。
中国早期历史上,武力强横的东夷族,其首领确实也叫后羿。从这里看,传说与历史的界限在后羿身上已经非常模糊。
东夷族活动范围是今山东、苏北一带。孟子说,舜是“东夷之人”,周文王是“西夷之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人本身也是“夷”的后代。
从字形看,“夷”字为“弓”+“人”。《说文解字》解释:“夷,东方之人也。从大,从弓。会意,弓所持也。”《说文通训定声》说:“东方夷人好战好猎,故字从大国持弓,会意。”也有说法认为是东夷人“盘”发明了弓箭。《山海经》就有“少皞生般,般是始为弓矢”。
中国传统文化上有“华夷之分”,常常将那些“骑射”的游牧民族称为“夷”,后来“夷”成为未开化的民族的代称,比如开发较晚的东南地区古称“九夷”,台湾古称“夷洲”。
作为泱泱中央之国,中国古代素有鄙夷的风气,鄙夷也成为鄙视和歧视的同义词。
在历史上,“东夷”很早就融入中原农耕文化,而北方草原的游牧者“北狄”则演化为诸多少数民族。
秦汉时期,北狄分化为匈奴和东胡两大部落,东北则形成独立的肃慎部族。匈奴纵横漠北500年,秦汉之后没落西遁,东胡趁机崛起,继承了匈奴的遗产。东胡系统又分化出契丹和蒙古,肃慎进化为女真,这些游牧民族都曾在中国的历史上建立了自己的王朝。
从匈奴到女真,几乎所有中国史籍的评语都是“善骑射”,或“娴弓马”。这些北方游牧民族以骑兵之威与弓箭之利,屡屡南犯,甚至与汉族农耕者逐鹿中原,并最终问鼎天下。
从五胡十六国到清王朝,中国最终形成了一个多民族的、高度复杂和包容的传统文化体系。
游牧与农耕这两种不同文明的相互碰撞,构成中国历史的主线。文化与暴力在一轮又一轮的历史中博弈,最终文化消解了暴力,或者说暴力演变成为权力文化。这种权力文化成为传统中国最鲜明的历史主流。用鲁迅先生的话说:
这里最要紧的还是“武力”,并非理论。不论是社会学或是基督教的理论,都不能够产生什么威权。原人对于动物的威权,是产生于弓箭等类的发明的。
所有的历史都是世界史。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之间的差异,深深地渗透在每一个历史的细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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