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与箭
春秋时期,战车兵是战争的主角,步兵仅是辅助兵种。弩出现以后,这种传统的战争形态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
“强弩在前,锬戈在后”,装备弩之后,军队的远战能力大大增强,从而将步兵从战车的压迫下解放出来。此后,战车没落,步兵和骑兵逐步成为战争的主导力量。
战争的步兵化和骑兵化,使战争的适应性更强,非接触性的远射杀伤力,则使战争形式更加复杂多变。兵不厌诈的新式战争,令所有的传统和墨规都变得愚不可及,也显得更加血腥与残酷。
就战争史而言,一种新武器的登场,最为立竿见影的表现就是,战争的杀伤能力往往会被突然放大许多倍。可以说,正是弩的广泛使用,才导致了一个杀人盈野复盈城的战国时期;这就如同马克沁机枪导致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上百万人死亡一样。
弩的横空出世,使中国最早进入依靠单兵与策略的步兵时代,精英战争随着战国七雄中六国的灭亡而成为历史。
步兵战术要求军事组织具有自上而下的、严格的权力结构,以步兵为主的社会具有较为明显的集权化趋势。可以说,步兵化的大众时代,成为秦帝国的最大贡献。
与传统时代的精英战争相比,大众时代的战争规模更大,也更加残酷:杀人,或者被杀;生,或者死。
弩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也延缓了骑兵对战车的取代作用。
相对于新兴的骑兵而言,战国时代的步车方阵在机动能力上大为逊色,特别是在横向移动方面是极其艰难的。弩以其强大的远程杀伤力与威慑力,适时地弥补了步车军团这一缺陷,使步车组合产生了可怕的攻击能力,即使面对冲击力强大的骑兵也岿然不动。
可以说,如果没有弩,就不可能出现“以车制骑”,战车将彻底被骑兵取代。
随着攻守战的增多,弩开始走向大型化,这进一步提高了其攻击力和杀伤力。
《墨子·备高临》中的“连弩之车”,所用箭矢如同长矛,长达1.9米,在攻防战中,可以射穿敌军工事、楼橹和战车。这种巨弩在长矢的尾部有绳,射出之后,还可以收回再用。秦始皇最后一次南巡时,就在东海用连弩射杀“大鱼”。墨子称这种射法为“弋射”。
虽然弓箭是杀伤力很强的武器,但它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箭镞的消耗量极大。
与子弹比起来,箭矢不仅制造起来更加复杂,而且体积和重量也都大大超过子弹,因此一个人所带箭矢的数量极其有限。
根据考古发掘,商代每名士兵携带10支箭,西周是20支。《荀子·议兵篇》记载,魏国弩兵“负矢五十个”。秦俑的弩兵每人负矢达100多支,比魏卒高出一倍。在秦俑挖掘中,共出土弩机220余件,发掘的箭镞却将近5万枚。徐州汉墓出土的兵马俑比秦俑小得多,以弩兵为主,最显眼的是,背上都有一个装箭的大背包。
一个好的弓箭手,可以在短时间内连续射出很多箭,甚至能保证好几支箭同时在空中飞,因此对箭矢的消耗极大。在战争中,一旦箭矢用尽,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步兵负重往往达到身体极限。
唐朝放弃重装,以轻骑兵为主,每个骑兵都装备有弓和胡禄,每个胡禄中装30支箭。步兵也有弓和胡禄,但同时还配备一个更大的箭篓,背在身后,装箭100支,还有一把弩。可以想象,这个背篓分量不会轻。
宋朝骑兵少步兵多,装备“神臂弓”的弩兵占很大比例,士兵的平均作战负重达到32公斤。
在古代波斯帝国,骑兵每人装备羽箭120支,另外还有两支标枪。蒙古骑兵每人备箭60支,近战的重箭与远射的轻箭各30支。契丹骑兵每人配弓四张,箭矢达400支,金兵应该与其相仿。
宋金小商桥之战,南宋将领杨再兴战死,死后“焚其尸,得箭镞二升”,可见战争中箭镞的使用量之大,因此常常有“箭如雨下”的说法。
五代时期的后唐名将符存审身经百战,从身上拔出的箭镞就多达百余枚,他曾以此来教育自己的儿子。
弓箭作为一种远射兵器,与现代战争模式比较相似。可以说,箭矢的数量决定了作战的火力。在人体负重受限的情况下,辎重与补给就极其重要,这直接决定着前线的攻击力量。
汉匈大战中,孤军奋战的李陵军团因为没有后勤补给,箭矢用尽而大败。
在罗马帝国和安息帝国对战的卡莱战役中,帕提亚的弓箭手将罗马重步兵包围,帕提亚人用了1000头骆驼运箭,在充足的供应下,帕提亚弓手向罗马人射了整整一天,才将不可一世的罗马军团击溃。
到了罗马帝国末期,罗马军团竟然轻松打败了帕尔米拉弓箭手—他们等对方将箭射光后,再展开屠杀。
一个没有箭矢的弓手,只能用手无寸铁来形容。
在一些弹尽粮绝的特殊情况下,迫于无奈,有时甚至会把正常箭矢截成几段,这样一支箭就变成好几支小箭,以此来增加箭矢数量,但小箭的杀伤力无疑也大打折扣。
在金朝对蒙古战争中,金国将领强伸因洛阳城中“兵器已尽,以钱为镞,得大兵一箭截而为四,以筒鞭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