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济驿之别（1）

上元元年秋天，高适由彭州刺史转为蜀州刺史。蜀州即今崇州市，在成都之西百里。杜甫曾前往相会，诗中说：“天涯喜相见，披豁对吾真。”上元二年五月，平定了段子璋之乱后，高适又来到草堂看望杜甫。这年十月，成都尹崔光远忧愤而死，高适暂代成都尹之职。杜甫听说老朋友来到成都后非常高兴，写诗邀他来草堂一叙，不久高适果真偕同王抡侍御带着酒来到草堂，大家互相开着玩笑，气氛轻松愉快。十二月，蜀州李司马在皂江上建成了一座竹桥，从此免除了民众往来涉水之苦，杜甫应邀前去观赏，并作诗歌颂了李司马的功德。正当杜甫逗留蜀州期间，朝廷又任命严武为成都尹，高适仍回蜀州任刺史。严武与杜甫两家为世交，二人在政治派系中又同属“琯党”，在乾元二年同遭贬斥。严武当时被贬为巴州刺史，后升为东川节度使，兼御史中丞，又转为西川节度使，敕令两川都节制。他于上元二年年底来成都履任新职，第二年初春便与杜甫联系，想邀请杜甫到其幕府中任职，但杜甫拒绝了，因此严武写诗劝他“莫倚善题《鹦鹉赋》，何须不著鵕鸃冠”，是说你切莫仗着自己有汉代祢衡即席作《鹦鹉赋》的文才，就不到朝廷去做官。杜甫在答诗中说“懒性从来水竹居”“阮籍焉知礼法疏”，表示自己生性疏懒，已经习惯了幽栖隐居的生活。不久严武就前来草堂拜访杜甫了，杜甫高兴地写诗《严中丞枉驾见过》说：

元戎小队出郊坰，问柳寻花到野亭。川合东西瞻使节，地分南北任流萍。扁舟不独如张翰，白帽还应似管宁。寂寞江天云雾里，何人道有少微星。

杜甫还曾陪严武到西城晚眺，写诗称赞严武的文才武略，勉励他留心边事，早立功勋。有一次严武派人给杜甫送来一瓶青城山道士酿的乳酒，这种酒用马乳和葡萄制成，味道浓香，杜甫闻到酒香后心痒难耐，当着差卒的面就迫不及待地开樽品尝。他给严武的谢诗说：“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鸣鞭走送怜渔父，洗盏开尝对马军。”严武是杜甫的政治同道和平生好友，他一直钦佩杜甫的人品和才学，当然从年龄上来说他算是杜甫的晚辈，这年杜甫五十一岁，严武三十七岁，此后严武与杜甫的交往日益频繁起来，他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生活上都对杜甫特别关照，被后人誉为杜甫的“平生第一知己”。

从上元元年冬天到第二年春天，蜀地持续干旱，杜甫非常忧虑，写了一篇《说旱》交给严武，文中提出了几项改革弊政的建议。首先是清理冤狱，因为冤狱使怨气积郁，能导致旱情；另外，蜀地百姓面有菜色，是因为赋敛过多，应予减轻；还应减轻东西两川服役兵丁家属的赋税，并派人前去慰问老人。杜甫对天灾的认识与观念，继承了汉代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并融入了儒家民本思想，体现出对民生疾苦的一贯关切，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这年四月，蜀中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一举解除了旱情，杜甫兴奋地写下《大雨》一诗：

西蜀冬不雪，春农尚嗷嗷。上天回哀眷，朱夏云郁陶。执热乃沸鼎，纤絺成缊袍。风雷飒万里，霈泽施蓬蒿。敢辞茅苇漏，已喜黍豆高。三日无行人，二江声怒号。流恶邑里清，矧兹远江皋。荒庭步鹳鹤，隐几望波涛。沉疴聚药饵，顿忘所进劳。则知润物功，可以贷不毛。阴色静垅亩，劝耕自官曹。四邻耒耜出，何必吾家操？

杜甫的喜怒哀乐总是从农民的角度出发，他的茅屋被这场大雨浇漏了，可他竟然不忧反喜，还说“敢辞茅苇漏，已喜黍豆高”，因为庄稼经过这场大雨的浇灌长得更高了，自己家的茅屋漏一点又有什么呢，这就是杜甫一贯的宁苦己以利人的崇高境界。大雨一连下了三天，终于把旱魔赶跑了，杜甫看着窗外的波涛，觉得身上的病痛好像减轻了，雨后四邻都高高兴兴地拿着农具出去耕作了，杜甫感到十分快慰。

这时朝廷传来了消息，玄宗和肃宗在四月份相继去世了。在肃宗病重之际，张皇后因为自己无子，又怕太子李豫功高难制，继承皇位后会对自己不利，于是派人偷偷把越王李系引入宫中，并矫诏召太子入宫，将图废立。宦官李辅国、程元振知道了张皇后的阴谋后，率领禁军把太子保护起来。当晚他们抢先动手，将越王李系及内官朱光辉、马英俊等人囚禁，又当着肃宗的面抓捕了张皇后，把她软禁后杀死。肃宗因受到惊吓而驾崩，李辅国与程元振等迎立太子李豫即皇帝位，这就是代宗。代宗继位后，李辅国自恃有功，又手握兵权，因此骄横无比，竟然对代宗说：“陛下只须深居宫中，外面的政事由老奴来处理。”代宗虽然心中不满，但也只好暂时忍耐，尊李辅国为“尚父”，又任其为司空，兼中书令。到了宝应元年六月，代宗先后解除了李辅国的行军司马、兵部尚书、中书令等职，又派人扮作强盗刺杀了李辅国，然后假装下令追捕强盗，并派使者慰问其家属，就这样解除了李辅国的威胁。代宗即位后，下诏命严武进京任京兆尹、山陵道桥使，同时以高适为成都尹、西川节度使。严武接到诏令后，匆匆交代了一下军政要务就准备北返长安了，杜甫闻讯后虽颇为不舍，但也只好以国事为重，他在《奉送严公入朝十韵》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