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在植物园与梁启超对话(2)
1927年,他的两个儿子梁思成和梁思永都在美国留学,一个学美术,一个学考古。他认为美术和考古可以互相学习、互相切磋,最好不过了。梁思成当时写信问梁启超,学美术有用还是无用?你们觉得学美术有用还是无用?“有用没用”这个问题不是可以简单回答的。梁启超举了一个例子:大唐帝国的鼎盛时代,就是开元天宝年间,也就是“安史之乱”之前,那时大唐帝国非常富裕,达到了和平繁荣的极致。是谁把大唐帝国推到了这一步?其中有两位宰相,一位叫姚崇,一位叫宋璟,那是千古良相,他们对于开元盛世太重要了。但与李白、杜甫的贡献相比,两位宰相姚崇、宋璟的贡献算什么呢?没有姚崇、宋璟,张崇、李璟可不可以呀?或许他们是可以替代的,但古往今来,李白、杜甫无人可以替代。曹雪芹有几个?曹雪芹也是不可替代的,必须将才华、家世、努力,所有的一切集于一身才能成就曹雪芹,曹雪芹还要凑巧生活在那个时代,凑巧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凑巧他们又被抄家走向败落,一切因素集合在一起,促使曹雪芹要用写小说来打发自己生命的光阴,因此才有了《红楼梦》。一样都不能缺,只要有一个因素发生变化,《红楼梦》就不存在了。李白、杜甫也一样,这都是不可替代的,而姚崇、宋璟是可以造出第二人、第三人的。
王国维也说,“生百政治家,不如生一大文学家”,因为政治家只能谋求物质利益,文学家则可创造精神之利益,“夫精神之与物质,二者孰重?物质上利益一时的也,精神上利益永久的也”,所以梁启超认为放在整个中国文化史和全人类的文化史上来看,姚、宋有或没有算不上什么,但如果没有了李白、杜甫,我们的唐诗半壁江山就没有了。整个唐朝留下了近五万首诗,拿掉李白、杜甫的诗以后,唐诗的天空依然星河灿烂,但却失色大半。梁启超说,他并不是说要人人都去做李白、杜甫,不做姚崇、宋璟,而是说一个人要根据自己的性格,根据自己的个性特征,来选择做什么事情来贡献社会。是从政还是做学问,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人适合从政,有的人适合做学问,要根据自己的性情、能力、机遇来选择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方向。我当然不认为成为哈耶克有什么不好;如果成了爱因斯坦这样的物理学家,也觉得很好;当然成为莎士比亚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成了杰斐逊、林肯这样的政治家也很好。
梁启超对梁思成说,你应该思考的是你能不能成为中国美术界的领袖,成为李白、杜甫那样的人。如果能,那么开元天宝年间那种小小的时局安危又算得了什么?你只要埋头去努力,保持这两三年以来的态度,将来一定有大成就。这句话是对他的儿子梁思成说的。梁思成做到了吗?做到了。梁思成从美国留学归来,写下了《中国建筑史》。梁思成与他的黄金搭档——林长民的女儿——美丽的夫人林徽因一起致力于中国建筑史的研究。梁思成完成了他父亲对他的期望,成了中国著名的建筑学家,永垂青史。
梁启超共有九个子女,个个事业有成,创造了“一门三院士,九子皆才俊”的家教传奇。梁启超是1929年去世的,十九年后的1948年,他的两个儿子梁思成和梁思永同时成为中央研究院院士,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一位是考古学家、人类学家,一位是建筑学家,都是最顶尖的。当时全中国所有的学科只评出了八十多位院士,他们一家就占了俩!中国有多少人口?四亿人中梁家就有两位中央研究院院士。光是这两位还不算啥,他的第三个儿子梁思忠,清华毕业后留学美国,毕业于著名的西点军校,1932年为抗战而死,年仅25岁,当时已经是炮兵上校了。第二个女儿梁思庄,著名图书馆学家、北京大学图书馆副馆长。第五个儿子梁思礼,火箭控制系统专家,也是中科院院士。这一家几位院士?三位院士,横跨四个学科,建筑学、人类学、考古学和火箭。
站在梁启超先生的墓前,我们遥想1929年,多少年过去了?八十九年过去了。梁启超并不是活在这个墓碑的后面,而是活在天空之上。梁任公——永远的中国少年,永远和这块土地站在一起。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的世世代代与这块土地站在一起,他蒙冤三十五年的女儿仍然与这块土地站在一起,他家的三位院士与这块土地站在一起。《梁启超全集》一千多万字表达了19世纪末到20世纪20年代末这三十多年来中国人追求现代中国的梦想,他念兹在兹的就是建立一个少年中国,他自己就是一位不老的中国少年。“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童子习作
墓园银杏
郭馨仪
我在一棵银杏树下拾起一片微小的泛黄的银杏树叶,将它放到梁启超先生的墓前,以我这微不足道的动作,来表达我对梁先生的敬意。
天是那么高,那么亮,冰蓝色的天空搭着橙黄色的、明亮的太阳。阳光和暖得不像秋天,能证明这里是秋天的只有那一棵棵叶子泛黄的银杏树。它的脚下有许多片银杏叶,很烂,乃至枯焦,我看到的是片片悲凉。这时又有一片银杏叶掉了下来,很完整很美好。这落叶似乎沾染了梁启超先生的灵魂和精神。它与梁先生一样,拥有完美的灵魂、完美之精神。我将它放到梁先生的墓前,表达这个秋天我能来到这里之幸运,我有幸亲自向梁先生致以崇敬之意。
在呼唤声中,我离开了墓园,不知是谁把一本书落在了墓园里,书本正翻开到某一页,上面赫然有几个大字:
少年中国说——梁启超。
松树之王
曾子齐
秋风已拂满了北京,叶黄了,红了,落了。但在梁启超先生墓附近,树叶却迟迟不肯变色,不肯落下。
我们来到梁启超先生墓前,脱帽致敬——向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梁启超先生致敬!
都说梁先生教子有方,创造了“一门三院士,九子皆才俊”的传奇。是呀,要是在寻常人家,这九个孩子会怎么样呢?我想:若是在稍富的人家里,无非就是偶尔读读书,整日游手好闲;若是再穷些的,也不会有什么出息。这些孩子在梁先生和他的夫人的培养下都成了栋梁之材。傅老师说,在他心目中,近代以来,教子有方之人有三位,一位是梁启超,另两位是曾国藩和傅雷。
梁先生不仅教子有方,更是以创造“少年中国”为己任,写出了《少年中国说》等精彩篇目……
梁先生的树,树叶是不会黄的,更不会落的,因为那是松树。梁先生像松树一样,永不改变。
梁启超
冯彦臻
一只甲虫,它去过齐白石的画中,去过未名湖的草丛,现在,它来到了梁启超的墓前,读着墓碑上的字。
它沉思了,不管人来人往,不管风有多大,也不管秋虫鸣叫。它只是沉思,沉思活着的意义,是旅游吗?是玩耍吗?不,都不是,活着是为了做出有为的事。可是……甲虫又沉默了,毕竟它只是一只甲虫,一个微小的生命,它不懂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