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和平光环笼罩下的快乐”(1)
亨丽埃塔·玛丽亚已有6个月的身孕,正在分娩。格林尼治镇上的产婆替她检查身体时,发现胎儿臀部朝下,亨丽埃塔·玛丽亚听到后立刻晕了过去。产婆把她从产房背了出来,玛丽亚疼痛万分,查理只留下了自己的外科医生独自处理。医生问查理,是救母亲还是救孩子。查理回答救母亲。他们的儿子两小时后死亡。随后,查理守在玛丽亚的床边,写信给她的母亲,告诉她这个不幸的消息。此时距上届议会解散才两月有余。他无力再继续与路易的战争,这是自三周前与法兰西签订和平协议后,他第一次与玛丽·德·美第奇联系。当晚,婴儿被安葬在威斯敏斯特修道院,这一天是1629年5月12日。六名伯爵的儿子抬着棺材,小小的棺材上覆盖着黑色的天鹅绒。
亨丽埃塔·玛丽亚结婚时只有15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小。四年后,她生下了这个短命的儿子。可能她的身体还不够成熟,无法承受早孕。在另一批王室佚信的首封信中,玛丽亚向黎塞留伤心地提起婴儿夭折带来的痛苦。她的朋友露西·卡莱尔和她的姐姐克里斯蒂娜都很了解丧失幼子的痛苦。克里斯蒂娜是皮埃蒙特公主,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不过,克里斯蒂娜在信中告知,她最近刚刚顺利产子。查理替他的妻子回信,并不由自主地展示了自己的宽厚。他安慰克里斯蒂娜,她的好消息缓解了他们的伤痛,并乐观地预言,“发生在妻子身上的不幸”将预兆未来会有好消息传来。
第二年,亨丽埃塔·玛丽亚再次怀孕,这一次她坚持要求替她母亲接生的佩隆夫人来英格兰为她接生。佩隆要穿越整个欧洲来迎接玛丽·德·美第奇的外孙出生,亨丽埃塔·玛丽亚派小矮人杰弗里·赫德森前往欧洲大陆去接她,航行途中,他们的船被荷兰海盗截获。当时,这个消息“在宫中引发的不安,比他们损失一支舰队还要大”。好在,荷兰海盗很快就放了佩隆和赫德森,而这位产婆也证明了她此行不虚。1630年5月29日中午,亨丽埃塔·玛丽亚在圣詹姆士宫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由此,她完成了王室配偶的主要任务——生育男性继承人。查理非常高兴,妻子躺在绣着金银线的绿色绸缎床上休息时,他就坐在她身边,又一次给玛丽·德·美第奇写信。
“夫人,我无比欢欣地、迫不及待地告知您我妻子分娩的好消息,感谢上帝,母子平安。”他亲笔签名:“您最亲爱的儿子和仆人,查理·R。”亨丽埃塔·玛丽亚让他附上一句:“我的妻子要我以她的名义写这封信,为了向您展示她身体状况良好,她要以手写向您证明一切属实。”随后这位疲惫不堪的新母亲歪歪扭扭地亲笔写下了法语签名:“您最谦卑最恭顺的女儿和仆人,亨丽埃塔·玛丽亚。”
伦敦城的平民们欢欣鼓舞地庆祝他们的王子诞生,趁机享受“买醉自娱自乐……直到两眼昏昏,站也站不稳”。婴儿名叫查理,名字取自父亲,虽然他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四个月后,亨丽埃塔·玛丽亚在一封给朋友的信中描述她儿子“又胖又高,看上去有一岁了”,不过,他遗传了母亲的黑眼睛。实际上,她还写道,王子“皮肤那么黑,我都替他羞愧”。小查理因此有了“黑男孩”这个绰号。
未来的查理二世的出生,使英格兰与西班牙之间的新和谈变得顺利了一些。既然查理的姐姐冬后伊丽莎白及其儿子已不再是他的继承人,那么收复普法尔茨就不再迫在眉睫了——查理迫切地需要和平。若继续战争,就需要再次召开议会筹措战款,此举反而会制造机会重新讨论打压阿明尼乌教派在英格兰教会中的影响。宫廷分化成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一派希望不列颠王国彻底摆脱战争,一派希望英法之间的和平能够拉开遏制哈布斯堡家族新旧世界势力的战役序幕。
亨丽埃塔·玛丽亚支持与法国联盟。腓力四世的帝国在欧洲如同一头老迈的大象。西班牙的人口逐步减少,成功的对外征服的代价是国内的贫困。法国,人口数量庞大且不断增长,正准备击倒这头笨重的受伤的野兽——法国仍是斯图亚特王朝未来的强大盟友。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一直反西班牙的卡莱尔却持反对意见,希望与腓力四世议和。1626年以来,政治成为露西与王后友谊的基础。政治立场的不同,即将导致她们的关系出现第一次重大分歧。
早在1628年12月,就有人散布谣言,说“骆驼脸”卡莱尔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西班牙人”。露西要求她的丈夫向她保证并非如此,同时想方设法保护他不被王后迁怒。露西虽然在床上对丈夫丝毫不贞,但在政治上却对他忠心耿耿。毕竟,卡莱尔在宫中的成败关乎她的地位。
谣言所传非虚。
卡莱尔尽管由衷地投身于普法尔茨的事业,但确实是“彻头彻尾的西班牙人”。法国与西班牙在意大利有利益冲突,双方越闹越僵,卡莱尔判断,如果他们开战,西班牙和法国都将想尽一切办法避免与不列颠王国开战,而不列颠保持中立的战利品将是收复普法尔茨。卡莱尔与“亲法派”的分歧只在手段不在目的。但是,这分歧却愈演愈烈,变成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1629年6月,画家兼临时外交官鲁本斯以腓力四世公使的身份来到伦敦,此时宫廷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了。时年52岁,满脸卷须的鲁本斯因绘画上的成功而十分富有,“他出现时,不似一个画家,而像一位显赫的骑士出行,身后跟着一众训练有素的仆人,良驹,马车,马夫,等等”。腓力四世“对绘画极其欣赏”,继玛丽·德·美第奇之后成为鲁本斯最重要的赞助人。1628年8月至1629年4月,整整八个月,腓力四世几乎每天都会到他的住处拜访。
这位西班牙国王已经成长为勤于政务、尽职尽责的君主,但他焦虑不安,郁郁寡欢,优柔寡断。他在性爱和情人中寻求安慰,自甘笼罩在权倾朝野的首相奥利瓦雷斯伯爵-公爵的阴影之下,后者致力于重建伟大的腓力二世展望的西班牙君主制荣耀。“我很同情国王本人,”鲁本斯如是观感,“在与他的日常谈话中,我对他非常了解,无论是外形还是灵魂,他都天赋异禀。要不是他不够自信又听信他人,他完全有能力在任何条件下统治国家。”如今,鲁本斯也有机会去了解查理了。
英格兰国王查理身为收藏家的眼光,鲁本斯早有耳闻,即便如此,当他目睹查理“多得不可思议的精美绘画、雕塑和古代碑刻”时,仍十分震惊。重要的是,不管怎样,鲁本斯都爱上了英格兰的“乡间美景”,爱上了这个“和平时期富足而幸福的民族……的迷人气度”。鲁本斯此行的任务,是在查理与腓力四世之间互遣大使达成和平协议。但是同月,黎塞留已经派出了法国大使,沙托纳夫侯爵查尔斯·德·奥贝潘,他受命游说查理联盟法国对抗腓力四世,向西班牙开战。
这个头号阴谋家沙托纳夫侯爵落脚在布鲁克勋爵在伦敦霍本街的宅邸,布鲁克勋爵是沃里克伯爵的朋友和邻居,他的宅邸是反西班牙游说活动的大本营。沃里克的弟弟霍兰伯爵,是沙托纳夫在宫廷里的重要同谋。霍兰伯爵既是王后的大总管,又是查理的御马官,地位举足轻重。沙托纳夫猜测,年轻貌美的亨丽埃塔·玛丽亚对世界大事毫无兴趣。不过,他还是担心她的潜在危险。很明显,查理爱她,所以沙托纳夫和鲁本斯都担心她通过性爱来操控查理。人们相信女人的性欲比男人强烈,而她们诱惑男人、制造祸端的能力更是世人皆知。自夏娃在伊甸园引诱亚当偷吃禁果以来,女人就总是给世间带来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