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谢夫勒斯夫人归来(3)
更大范围的暴乱,连同反对祈祷书和主教的请愿活动一并袭来。这既是贵族反叛和民族主义的反叛,也是宗教意义上的反叛。1638年初,苏格兰异见者大体组建了临时政府,目的是限制王室特权的推行,用传统的统治精英取代出身低微的主教、律师和其他“邪恶的”议员。
王室不得不镇压叛乱。1638年2月,查理宣布,凡是反对苏格兰新祈祷书的人都将被定为叛国罪。此举在边境以南地区掀起了巨浪,曾经的都铎王朝就对宗教改革反对者采取了野蛮至极的手段。沃里克伯爵等殖民贵族开始考虑,是否到了加入移民新英格兰队伍的时候了。
就在殖民贵族犹豫不决之时,苏格兰异见者开始积极反击,他们发布了一份公共契约,即后世所知的《国民誓约》。签署这份契约的异见者受《旧约》中上帝与人所立之约的启发,发誓捍卫他们信奉加尔文宗的苏格兰教会不受天主教的影响,发誓只效忠守约的国王,实际上只效忠于是长老会教友的国王,这位国王根据王国的法律统治国家。这份契约席卷了中部和南部的苏格兰低地,前所未有地提高了当地的政治意识。签名者,无论等级高低,在这场上帝为他们的民族安排的推翻天主教统治的事件中,都发挥了政治作用。然而,查理却认为,这些都只是一小撮勾结路易十三和红衣主教黎塞留的危险分子制造的。
早在苏格兰宗教改革之初,暴躁的大臣和地主就组成了类似的反叛同盟。詹姆士一世在他的“治国之法”——《国王的礼物》一书中描述了反叛者的下场,所举的最后一例是查理出生当天被处决的鲁思文兄弟。法国插手苏格兰事务由来已久。几个世纪以来,法国都视苏格兰为牵制英格兰的“缰绳”,在苏格兰煽动反英格兰情绪,迫使英格兰国王们不得不一边将资源转投到北境,一边在南境与法国对峙。在查理看来,路易在耍老把戏。
法国与西班牙自1635年起一直在交战。没想到,作为“教会长子”的路易和红衣主教首相黎塞留,在对抗哈布斯堡王朝的战斗中,为欧洲新教徒所做的一切要远远多于斯图亚特王朝至今所做的一切。 1637年,构建英法反西班牙联盟的希望又重新在巴黎燃起,然而,随后又破灭。路易还担心查理可能掉头与西班牙结盟。愤怒的查理热情地取悦一位黎塞留的宿敌,这让路易更加担忧。这位宿敌正是霍兰传闻中的前情妇,满头卷发的迷人阴谋家,谢夫勒斯夫人。
1637年9月7日,谢夫勒斯夫人离开卢瓦尔前往法西边境。与黎塞留无休无止的争论迫使她逃离法国。她扮装成一个男孩,身边只带了两个马夫,安全地抵达了比利牛斯山脉,在一所偏僻的简朴救济院里,换回了她精美的衣服,随后从这里取道前往马德里。身为奥地利的安妮的宠臣,她在安妮的弟弟腓力四世的宫中受到了友好的接待,在一场场盛宴中度过了12月和1月。1638年2月,她离开马德里前往英格兰避难。
查理很难忘记这位为他的妻子亨丽埃塔·玛丽亚准备新婚夜的女人。1625年8月离开英格兰时,她留下了一幅肖像画,画中的她装扮成性感的牧羊女,裸露着一侧乳房。之后,她不仅与英国朝臣纠缠不清,还在反黎塞留的密谋中把亨丽埃塔·玛丽亚卷了进来。黎塞留与亨丽埃塔·玛丽亚的关系直到最近几年才有所缓和。路易担心,谢夫勒斯夫人在英格兰会对他的统治“开展不友善的行动”。事实上,1638年4月谢夫勒斯夫人在朴次茅斯登岸时,正有此意。
谢夫勒斯夫人相信,法国可以从与西班牙的和平中受益,正如英国一样,而黎塞留恰恰是这种希望的障碍,但是,如果英国与西班牙结盟,那么这将迫使黎塞留垮台,到时候,她的盟友就能将法国带上谈判桌。
查理派她的前情人亨利·霍兰带领25驾马车组成的车队迎接她进入白厅。霍兰在宫中很受宠信,继露西已故的丈夫担任了查理的“马桶随扈”一职。在强制推行中世纪的森林法为国王筹集资金的活动中,他发挥了关键作用。在宫中,谢夫勒斯夫人被赋予在王室面前就座的特权,而与此同时,法国大使的夫人却被公开褫夺了类似殊荣——因为她的丈夫是路易十三的代表,这是查理对路易十三不怀好意的怠慢。查理还在白厅花园借了一幢房子给谢夫勒斯夫人居住。房子里挂了一幅意大利画家圭多·雷尼的巴洛克画作,描绘了《圣经》里的人物犹滴手持斩下的亚述大将的头颅。兴许谢夫勒斯夫人也想这样处置黎塞留:这是查理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谢夫勒斯夫人很快就将自己沉浸在快乐中。查理为她提供花销,亨丽埃塔·玛丽亚为她提供时髦的服装。“她与以前的熟人重修旧好,结交新友,”一位外交官写道,“高官权贵都巴结她,她过得非常愉快。”尽管亨丽埃塔·玛丽亚本人是虔诚的信徒,但她的朋友们却十分放荡,其中不乏酒鬼、赌徒和淫棍。谢夫勒斯夫人也喜欢惊世骇俗,一天,她在泰晤士河游泳,诗人们被她激发了灵感,将她喻为一个星系,如银河系一般穿进水中。她还花了大量时间参演王后的假面剧。这些剧大多讲述亨丽埃塔·玛丽亚与查理之间深厚的情分,继而反映查理为王国带来了和平与秩序。
假面剧虽然看起来很有价值,但对狂热的新教徒而言,戏剧表现出的道德败坏丝毫不亚于谢夫勒斯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游泳。亨丽埃塔·玛丽亚让女性在剧中讲话和演唱,为英格兰舞台剧带来了革新。然而,清教徒威廉·普林对此深恶痛绝,认为女人站在舞台上,“穿男装,剪头发”,颠覆了女人对男人神圣的服从,她们是“臭名昭著的妓女,”他写道,既“罪孽深重又令人憎恶”。他因此获罪,双耳被割,而短暂的王国假面剧还在继续上演。大材小用的本·琼森嘲讽道:“哦,演出!演出!强大的演出!假面剧的雄辩术!需要散文需要诗歌……你是国家的奇观!”
宫里的改宗也在继续。1638年5月,有旁观者抱怨说:“我们高贵的女人中,每天都有堕落的。”谢夫勒斯夫人与王后上演了一出大戏,试图让霍兰改宗。谢夫勒斯夫人心知肚明,霍兰虽不是清教徒,但绝不可能改宗成为天主教徒。他对清教徒的支持,既出于家族渊源,也出于对天主教的真正恐惧。但是,在宫中,像霍兰这类加尔文宗信徒是英国国教里的保守派,严格来说并不赞成查理的革新,他们与彻头彻尾的清教徒和活跃的异见者之间的区别,其实是模糊不清的。露西的弟弟诺森伯兰伯爵曾抱怨:“一个人但凡认真思考一下新教,就足以与大主教为敌。”谢夫勒斯夫人劝说霍兰改宗之所以“失败”,其实是因为她故意给他涂上清教徒-异见者的色彩,以此让王后意识到,谢夫勒斯夫人才是她的天主教同道和故交。霍兰内心仍然反对西班牙,但谢夫勒斯夫人并不希望他靠近王后并对其施加影响力。
谢夫勒斯夫人一方面把霍兰踢出了亨丽埃塔·玛丽亚的圈子,一方面忙着结交信奉天主教的廷臣,并“巧妙地抛出一个让玛丽公主……与西班牙王子联姻的计划”,开始组建联盟。此外,还找来了王后的母亲,向王后施压。
自1630年的反黎塞留政变失败后,玛丽·德·美第奇就一直住在西属尼德兰。亨丽埃塔·玛丽亚很牵挂她,谢夫勒斯夫人劝说王后对查理施压,邀请她母亲来英格兰。劳德对这一变故感到震惊。玛丽·德·美第奇因她的反宗教改革信念而闻名,而劳德对宫中的改宗情势已束手无策。据他观察,谢夫勒斯夫人是“一个狡猾的虔诚的女人”,而玛丽·德·美第奇即将带着她“煽动的、虔诚的队伍”来到英格兰,这将是一场极为“悲惨的意外。”
同时,查理也担心花销问题。他既要负担玛丽·德·美第奇自己和其家务的开销,又要资助他姐姐及其子普法尔茨亲王查理·路易,财政上已经捉襟见肘。不过,谢夫勒斯夫人这一计划的好处是进一步激怒了法国。随着苏格兰的动乱持续恶化,查理最终同意了妻子的要求,邀请玛丽·德·美第奇来访英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