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审判斯特拉福德（1）

1641年3月22日，宽敞的威斯敏斯特大厦挤满了观众，旁观针对斯特拉福德指控的审判。这场审判前所未有地对外公开售票。门票供不应求，没有票的观众挤在门口。据威尼斯大使观察，秘密政治团体的目的，是要目睹斯特拉福德“成为民众偿愿祭坛上的祭品”。审判室的一切见闻以口头、文字和印刷品的形式传向全国。

大厦南翼的布局与英格兰的终级法庭——上院议会厅的矩形布局相同。议员们穿着深红色毛皮大衣面对面坐在排成长列的板凳上，法官们不戴假发，坐在他们中间。霍兰被作为控方证人传唤，但他没有出席，也许他是想充当国王与秘密政治团体温和派之间沟通的桥梁。下院议员第一次全体出席审判，他们坐在陡峭台阶上的大看台上，与两边的上院议员并排。

斯特拉福德站在大看台之间的镶板坞里，未经打理的头发显出了他的愁苦，黑色的外套上只别了一枚圣乔治徽章，这是嘉德骑士勋章的标志，徽章的图案是圣乔治斩杀叛乱的巨龙。他面朝高耸的讲台，上面摆着国王的空王座，在它旁边，是威尔士亲王的座位。几天前，塞伊-塞尔子爵提出，国王的最高权力在两院议会召开期间属于议会，若国王本人出席议会则有违这一原则。据此，上院委员会决定，查理不应坐在王座上，但可以坐在王座旁边类似剧院包间的屋子里，藏在格子屏风后面。法官们也不向国王鞠躬，而是向代表“国家”的空椅子鞠躬。

上午9点，查理走进大厅，他的妻子和长子随行，长子身材修长，沉默寡言。查理斗篷上的嘉德勋章闪闪发亮，王子举止优雅，走向自己的座位旁，站在王座的右侧。查理与王后一起走过讲台，来到为他专设的包厢，与妻子一同坐下，并命人撤掉了格子屏风。人们现在可以看得见他了，从他的面容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他决定支持他的仆人。

苏格兰人和仇视斯特拉福德的爱尔兰人，努力四处游说来攻击斯特拉福德，不过，在这个司法审判的场所，这场审判绝不仅仅是走过场。但是，斯特拉福德的敌人尚且没有能够控制法官、贵族和上院议员。与此同时，斯特拉福德已经准备好为了性命背水一战。他的妻子、儿子和三个女儿还在家里等着他。他也相信自己有强大的辩护理由，露西·卡莱尔评论道，“他有充分的理由，因为他本身无罪，而且对他的指控不堪一击”。

第一天早上，宣读了针对斯特拉福德的28项指控。第二天，诉讼开始，由皮姆主导。为什么选中皮姆，不难理解。他“在当时最受欢迎，也最有能力伤害活人”。他是下院有权势的发言人，他极具正义的发言很有说服力，他的演讲因此带有强烈的感染力。不过，他毫无幽默感，不善于观察听众，对听众的情绪变化不敏感。与此同时，斯特拉福德也不会让自己被皮姆的言辞击倒。

斯特拉福德面临的最严重指控，是企图建立非法的专制政府。在这一点上，控方遭遇了异乎寻常的难题。皮姆论证说，斯特拉福德背叛了国家。但是，在英格兰法律中，叛国罪指的是背叛国王，而查理的公开支持却提醒人们，斯特拉福德是为国王效力的。斯特拉福德说：“这真难熬，我的一生和荣誉竟然在此受到质疑，而质疑的根据却是一条并不存在的、拿不出来的法律。”

两个半星期以来，斯特拉福德心平气和地、有礼有节地一一化解了对他的指控，偶尔带嘲讽地幽默一下。就连某位敌视他的旁观者都承认，“他发言时，非常勇敢……赢得了所有在场者的敬意”。与之对照，皮姆的“一言一行”更像是在报“私仇”，而不是寻求正义。这一次，皮姆的表现与他的信念背道而驰。

苏格兰人及其盟友担心斯特拉福德可能被判无罪。如果是这样，他将官复原职，并在查理的支持下进行反击。爱尔兰军队和受辱的英格兰军队还在坚守，士兵没拿到军饷，而钱却流入了苏格兰的国库。英格兰军官们请愿，渴望派遣他们反击入侵者，“只要某些人［叛徒们］的阴谋诡计不挡我们的路”。秘密政治团体清楚，必须采取激烈行动结束审判，得到他们需要的有罪判决。

指控斯特拉福德的关键证人，是枢密院前顾问老亨利·范内爵士，他们之间有私怨。范内宣称，斯特拉福德企图利用爱尔兰军队控制英格兰人，而不只是镇压苏格兰叛乱这么简单。范内的证词未经证实，且与其他大臣的证词互相矛盾。范内有个同名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当选马萨诸塞的总督，他找到了他父亲的一份议会开会笔记，将其转交给皮姆。随着控方优势逐渐丧失，皮姆决定利用范内的儿子提交的这份文件。

4月10日，控方律师提出增加新证据。斯特拉福德提出反对，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也应该允许他增加为自己辩护的新证据。这势必会延长审判，鉴于斯特拉福德迄今占上风的表现，控方很可能会败诉。上院接受了斯特拉福德的申请，大看台上的下院议员们愤怒地站了起来。皮姆派朝控方律师大喊：“退出！退出！”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许多下院议员听成了“拔出！拔出！”，于是去拿剑。为了平息混乱，南安普敦伯爵提出上院休会，当上院议员们离开大厅时，跟在后面的下院议员们仍“迷惑不解”，“没头没脑”地挤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