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前功尽弃（2）
晚上11点，婚礼结束后，查理得知解救斯特拉福德的计划失败了。计划已泄露，一万名群众深夜聚集在伦敦塔外，到了早上，他们拥向了威斯敏斯特，不断有人加入。下院议员们已得知伦敦塔的密谋，还得知另有阴谋要将北部英格兰军队带进伦敦发动政变。沃里克这次是真的忙了起来。下院议员们立即起草了一份辩护书，捍卫新教信仰。随后几天，几个涉嫌伦敦塔阴谋而被通缉的人逃往国外，其中有王后宠信的亨利·杰明和萨克林。莱斯特伯爵夫人——露西·卡莱尔的姐姐——不久后在巴黎见到了萨克林，称他仍然“是一个好伴儿，但脸上的欢乐少了许多”。一年后，萨克林消失了，有传言说，他不愿忍受贫困潦倒的生活，服毒自尽了。
露西·卡莱尔在下院委员会面前接受了关于伦敦塔计划的问讯。她从他们那里了解的信息，比他们从她身上了解的更多——由此，她得到的教训是，是时候让自己远离斯特拉福德的关系网了。皮姆和露西·卡莱尔的两个表亲——沃里克、埃塞克斯，才是这个国家的新兴势力。与此同时，议会通过立法规定，未经议会同意，不得解散议会。查理的权力因而继续萎缩。后来，亨丽埃塔·玛丽亚狡黠地把议会称作“永久议会”，因为议员们怎么会投票解散自己呢？有了这项法律，谁控制议会，谁就打开了绝对权力的大门。现在，控制议会的，正是秘密政治团体和他们领导的暴徒。
在针对斯特拉福德的剥夺权利法案投票中弃权的议员，被公开点名羞辱，新闻小报和小册子对他们进行文字攻击，将他们称为“国家公敌”。他们还被堵在新宫苑门口的群众辱骂，那些还没进行最后投票的上院议员不得不从朝他们大喊“公正！公正！”的人群中间挤过去，人群“粗鲁无礼地向这群他们怀疑不会赞成法案的上院议员施压”。上院议员的出席人数从70人下降至45人左右。天主教议员尤其敬而远之，不愿意签署辩护书，却又担心如果反对剥夺权利法案，群众就会打破他们的脑袋”。
5月8日，是个星期六，剥夺权利法案通过第三次宣读，查理必须就是否赞成处死斯特拉福德给出意见。他能听到堵在怀特霍尔宫门口的1.2万人的喊声，他们威胁要杀死他和“整个王室”。现在已经来不及护送他的家人离开了。法国使者警告亨丽埃塔·玛丽亚，路上十分危险。
林肯主教约翰·威廉斯宽慰查理说，签署剥夺斯特拉福德权利法案，是“身为国王的他，出于公共良知必须要做的事，虽然这会违背他的个人良知”，但是，为了“保住他的王国……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必须这么做。在基督教教义中，政府有权行使个人不能行使的权责，例如，当公共利益需要时，政府要处死罪犯。但是，关键词是“有罪”——查理不认可斯特拉福德有罪。然而，斯特拉福德本人却致信查理，力劝他为了公共利益和保全王国，必须签署死刑状。
第二天，星期天——玛丽婚礼一周后——查理·路易看见他的舅舅在会议桌前犹豫不决，流下了眼泪。到了夜晚，伦敦塔外又发生了暴力冲突，护卫不得不开枪压制暴乱，造成三人死亡。查理担心如果他继续坚持下去，他的人民和家人将被消耗得精疲力竭；到了晚上9点，他的内心崩溃了，他终于在剥夺权利法案上签了字。查理说，如果只是他的生命有危险，他“十分乐意赴险”，救出斯特拉福德，但是，“看到妻子、孩子和整个王国都性命攸关，我不得不让步”。“这件事表明他本人是一个好君主，好基督徒，甚至也是个好国王。”查理·路易在给母亲伊丽莎白的信中沾沾自喜地说道。
查理剩下的唯一希望是能说服上院宽恕斯特拉福德。5月11日，处决日的前一天，查理派长子前去求情，请求上院将斯特拉福德的斩首改为无期徒刑。王子走进上院，尽责地传达了关乎一个人生死的消息。上院里坐着的是他父亲“天然的辅臣”，查理通知他们，他派了他的儿子来，因为“他也是上院的人，是我最亲的人”，请他们接受他的请求，宽恕斯特拉福德。事后，一名保王党成员认为，“查理本人屈服于子民的权力”，这有损国王的威严。查理的委曲求全徒劳无功。当天晚些时候，议会给出了回应，驳回宽恕的请求，理由是“除非［国王］本人，他最亲爱的伴侣王后和他们的孩子——年轻的王子们身处险境”，否则，不能赦免斯特拉福德的性命。斯特拉福德的命运已经注定。
查理后来回忆道：“我被我以为对我好的人说服了，在安全与公正之间，我选择了前者。”他的双手沾上了斯特拉福德的血。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斯特拉福德给他14岁的儿子威廉留了一张便条，上面写道，这是“来自挚爱你的父亲的最后几行字”。他表达了对女儿们的祝福，嘱托儿子与继母一起照顾好她们。
断头台建在塔丘上，天还没亮，人群就开始聚集。5月12日，太阳升起，估计有一万多人蜂拥而来，观看斯特拉福德的死刑。伦敦塔卫军中尉担心他的犯人在从伦敦塔大门到山顶的路上被私刑杀死，所以派军队护送斯特拉福德。旁观者坐在一层层的板凳上，就像鸟群停落在巨树的枝干上。他们从高处俯瞰斯特拉福德，一个黑衣人，走向断头台，说着话，祷告着。之后，他匍匐在石头上，消失在了坐在低处的观众视线里。然后，斧头挥落，掉下来的头颅被举起示众，在伦敦塔的阴影下，在春日的清晨中，响起了他们欢呼的凶恶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