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茫茫血海(3)
与此同时,在威斯敏斯特,“逞凶斗狠”的暴徒仍在持续向下院议员施压,他们“几百人一伙,手持利剑”,冲向议会大厦。当首都伦敦布满了骑兵后,城市的气氛变得更加暴力。某一日,王宫遭到攻击,“市民拿着棍棒和剑”,在门外大喊大叫,“宫里的绅士举剑越过护栏刺向他们”。约克大主教约翰·威廉斯,是一位温和的加尔文宗信徒,曾与秘密政治团体交好,1月27日这天,当他在威斯敏斯特下马车时,不得不挥拳击退暴徒。主教们前往上院的路已经不安全了,这致使保王党在上院失去了多数席位,温和派下院议员也还未回应查理召集他们出席议会的诏令。因此,秘密政治团体重新取得了下院的多数席位。他们可以随意通过他们想要的任何法令。
威廉斯大主教紧急动议国王暂停议会进程,认为没有主教出席,上院的组织结构是不完整的。秘密政治团体独占下院,他们迅速下令将12位动议的主教中的10位,以叛国罪的名义投入伦敦塔。现在,查理最后的权力可能在1月12日温和派返回议会前就被剥夺。他孤注一掷地向他的敌人伸出橄榄枝,给皮姆提供了财政大臣这个诱人的职位,而皮姆却拒绝了他。
查理如果不想沦为傀儡国王,就必须采取极端手段。他决定采用熟悉的弹劾程序,以叛国罪起诉秘密政治团体的六名成员,比如“煽动学徒发起请愿示威”。这六名成员中有五名是下院议员:约翰·皮姆,亚瑟·赫西里奇,登齐尔·霍利斯,约翰·汉普登,以及一个叫威廉·斯特罗德的狂热分子。第六名成员是一个贵族,曼德维尔子爵,沃里克的女婿。沃里克本人和其他大贵族,留待查理实力增强时再来处置。同时,查理希望弹劾程序能将议会议程拖延至关键的1月12日这个日子。
1月3日星期一,检察总长正式向上院递交指控罪状。按惯例,上院下一步通常会查问目击证人,就像他们审理斯特拉福德时所做的那样。然而,他们却任命了一个委员会裁定这些指控是否合法。当武官到下院逮捕上面提到的五名议员时,却被拒之门外。随后秘密政治团体继续攻击,竟对国王步步紧逼。
当晚,查理得到消息,议会打算驱逐王后宫中的绝大多数神职人员。亨丽埃塔·玛丽认为这是她被捕的前奏。谣言早已编织完毕,有人指控她企图“颠覆王国的法律和信仰”,甚至有人说,“王后只是一个臣子”——如此,她就可以像之前的其他王后一样接受审判和处决。
晚上10点,查理下令伦敦塔上的大炮装备炮弹,并做好威慑首都的准备。第二天早晨,伦敦出奇地安静。到了下午3点,查理忽然从白厅走出来,号召身边全副武装的保王党绅士:“跟我走,我最忠心的大臣和将士们。”他们跟随在查理身后。查理大步迈出王宫,征用了街上的一辆马车,要求马夫带他去议会。陪他一起去的是他的外甥查理·路易和70岁的罗克斯伯勒伯爵。苏格兰贵族一直在催促查理·路易直接介入。然而,查理·路易并非心甘情愿地同行。查理将这位未来有可能替代他的外甥带在身边,如此这位亲王才会配合他的行动。
下院议员们无视查理派来的武官传达的五位成员逮捕令,但是,查理相信他们总不至于无视他亲口发出的命令。现在他打算亲自下令。
查理的马车驶向威斯敏斯特之时,亨丽埃塔·玛丽亚正向露西·卡莱尔保证,国王已做好准备,要求收回他的王土,“因为皮姆和他们的同谋很快就要被捕了”。亨丽埃塔·玛丽亚担心,如果不逮捕这五名下院议员,她就要为了自保被迫逃离英格兰。就在前一天晚上,她警告查理:“扯着他们的耳朵,把暴徒拖出来——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她不知道的是,露西在此之前已经背叛了她,向一位下院朋友通风报信——可能是皮姆,告诉他有一个针对五名议员的计划,但她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国王的马车继续沿街行驶,身后跟着四五百名武装人员。一个曾参加过白金汉指挥的对法战役的士兵,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得知情况后,他挤出骑士队伍,跑去提醒下院。
听到士兵的报信后,五名议员被要求离开会议室以免“在下院被捕”。斯特罗德想留下来,但被一个朋友拉了出去。就在此时,国王进入了新宫苑,就在威斯敏斯特议会大厦外。查理的骑士先进入大厦,在长屋两边列队,以便国王在两队之间穿过。坐在下院的议员听到了国王迈上阶梯的脚步声,后面跟着他的随从。查理独自走进下院,引起一片沉默。五名议员正躲在隔壁的王座法庭。在座的议员可以看得见躲在国王身后的老罗克斯伯勒,他拉住通向楼梯的门,楼上站满了士兵。其中一个士兵拿着手枪,已经扣上扳机,只要他手指一动,议员们就会血洒当场。
查理走向会场中央的发言席,向下院发表讲话。他要求五名议员放弃抵抗,并环顾四周,想看看他们躲在何处,“我谁都没看见,我想我应该熟悉他们。”他说。但是,鸟都飞走了,他只能一无所获地离开。查理身为国王,蒙了羞。当他走出大厦时,沉默让位给了“特权!特权!”的喊声。雷鸣般的声音沿着楼梯追在他的身后。
1月7日,市议会向国王递交了一份请愿书,告知查理爱尔兰叛乱所引发的恐慌,“因陛下之前带大批武装人员进入下院而大大加剧”。他们看到“新教信仰和他全体臣民的生命、自由将被摧毁”。查理采取的行动看来影响恶劣。一位保王党成员伤心地回忆:“之前还有人嘲讽[秘密政治团体]散播的查理针对议会的计划和阴谋,而现在证明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亨丽埃塔·玛丽亚因这个逮捕计划而备受指责,她的生命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为了妻子和孩子们的安全考虑,查理通知秘密政治团体,王室一家将要离开伦敦。霍兰和埃塞克斯劝说查理留下来,同时露西·卡莱尔去劝亨丽埃塔·玛丽亚。露西已经公开表示支持秘密政治团体,一段时间里都在跟秘密政治团体交流“她所知道的一切,尤其是关于王后和国王的动向”。露西一直都喜欢赢家,与霍兰一样,她也对查理近来财政的紧张而感到沮丧。英格兰的钱袋似乎掌握在秘密政治团体手中。她可能还觉得斯特拉福德背叛了她,她已经得知,斯特拉福德在说服她将爱尔兰的大量土地卖给国王之后,他本人从中渔利上千英镑。
无论如何,亨丽埃塔·玛丽亚都不接受卡莱尔这位背信弃义的侍女的劝告。后来,王后在为保王党挑选代号,用敌人的名字来迷惑那些截获他们信件的人时,选择了“卡莱尔”作为自己的代号,以示自己对这位曾经的宠臣、如今的敌人的轻蔑。查理也愤恨“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他们“吃着我的面包,受我们的赏赐而致富,却敢对我们无礼”。国王尤为痛苦霍兰背弃了自己:他曾是荣获嘉德勋章的骑士之一,卫兵队前队长和马桶随扈,也是王后的老朋友。不过,霍兰的建议值得一听。查理离开王国的“根基和中心”——伦敦,就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王室于1月10日星期一离开白厅,乘坐驳船前往汉普顿宫,随行的朝臣寥寥无几,但有大批已解散的英格兰军队中的军官随行。一位保王党看见英格兰国王抵达的时候,“郁郁寡欢,困惑迷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安慰和忠告”。汉普顿宫冰冷刺骨,床榻都还没有铺好。查理、亨丽埃塔·玛丽亚和孩子们睡在一起。在这个1月的夜晚,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这无疑给了他们一些慰藉。不久,他们就会永远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