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恺撒的归恺撒”(1)
1642年2月23日,查理在多弗尔同亨丽埃塔·玛丽亚道别,似乎他并“不知道如何能忍痛离开她”。他将主教逐出上院,并签署了预付款法案,如此议会才批准王后陪同女儿玛丽前往海牙。即便如此,他也不忍看着她离开。他站着“跟她甜蜜地交谈,深情地拥抱”,两人都“泪流不止”。“为我向上帝祈祷吧,”亨丽埃塔·玛丽亚向一个朋友提出请求,“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可怜的人了,远离我的国王,远离我的孩子们和我的国家。”距离她作为娃娃新娘从法国来到英格兰快十七年了,这里已经成了她的家。船起航后,查理骑着马沿着海岸向她挥手,直到船桅消失不见,留下他“孤身一人”。
王嗣中最年幼的孩子——亨利只有19个月;伊丽莎白,7岁——被安顿在圣詹姆士宫由议会监护。他们不仅失去了他们的母亲和姐姐玛丽,还失去了他们的家庭教师罗克斯伯勒伯爵夫人,她被派往荷兰照顾玛丽。显然,年长一些的公主也“因为与母亲和姐姐分别而伤心”。 3月9日,威尔士亲王致信玛丽,用寥寥几行“悲伤的话”告知自己的近况。
此时,亲王在纽马基特,他的父亲在此处“郁郁寡欢,十分苦恼”。此前,亨利·霍兰到达后递交给国王一份声明,其中提到海外有些“宣传”,说查理“正着手改宗并制订捏断议会脖子的伟大计划”。突然,国王钢铁般的自制力崩溃了:“这是假的!”他大声叫喊,“这是谎言!”他更担心的是“身为真正清教徒的责任,我的人民和法律,而不是我自身的权利和安危”。亲王向他妹妹保证,无论如何,他们的父亲都有一小群追随者,他们“喜我们所喜,忧我们所忧,毕竟我们无法改变目前这些困难时刻的蔓延”。现在他们将出发去王国的第二大城市约克,“去看看这些坏事的前因后果”。
普法尔茨亲王查理·路易向母亲冬后抱怨,他不得不卖掉一条钻石吊袜带支付自己的路费。他根本不习惯自己掏腰包,但别无他法。国王太穷了,一个廷臣写信给妻子说,有些夜里国王连酒都没有,有些夜里连蜡烛都没有,“他养活不了追随者”。他满怀同情地说,国王“虽然冷漠无情,却没有丝毫恶习”。在这位廷臣看来,麻烦的是,查理“本性太过敦厚”了。查理孤注一掷向皮姆提供财政大臣的职位,似乎毫无效果。另一位保王党人大胆地说:“如果他生性专横残暴,或许能得到更多的尊重和敬意。”查理本人也同意,“如果我少让步一些,反对我的就少一些,如果我多拒绝一些,服从我的就多一些”。
离开纽马基特之前,查理与霍兰又见了一面。伯爵带来了一个议会代表团,他因处事圆滑和了解国王而被选为代表团领导。他的任务是说服查理将民兵控制权交给秘密政治团体。这是英格兰和平时期唯一的武装力量,当有军事需要时,由各郡的最高军事长官以国王的名义征集。霍兰骗得他团团转。查理说,议会在索要东西,“以前从来没有人跟国王索要这些东西,我不愿意将妻儿托付给议会”。身为国王,他要孤身一人去领导镇压爱尔兰的叛军。议会拒绝提供经费支持,而他断然声明:“我可以自己找钱!”
查理一直对自己在压力下控制情绪的能力感到骄傲。但是,现在他“从世界的眼中消失不见……失去了人民的爱戴”,他的统治跌落谷底,他本能地愤怒起来。查理和一小队追随者在去往约克的路上停在了剑桥。女人们朝他们扔石头,冲着查理大喊大叫,叫他回到他的议会去。另一个臣民写道:“可怜的国王,他越来越受轻视和侮慢。”
此时,亨丽埃塔·玛丽亚抵达海牙,她女儿的公公奥兰治亲王弗雷德里克·亨利准备了奢华的宴饮款待她们。查理的姐姐伊丽莎白的态度则稍显冷淡,她儿子查理·路易在家书里一直将亨丽埃塔·玛丽亚形容成一个悍妇,说她操纵着查理,并下定决心开战。伊丽莎白深信他“亲爱的弟弟”的所有麻烦都源自他的妻子。另外,查理·路易的姐妹们对亨丽埃塔·玛丽亚几个月来的身体不适和消瘦不闻不问,更不会在意护送她来荷兰的船只中有一艘已沉没。查理的外甥女,莱茵的索菲,冷漠地在信中描述了她瘦削的手臂和松动的牙齿,“像乌鸦从鸟巢出来一样突出她的嘴”。现在还有人引用这段描写,暗示亨丽埃塔·玛丽亚长相平庸。事实上,当她赢得了索菲的青睐后,这个女孩很快就发现王后“有漂亮的眼睛、挺拔的鼻子和迷人的肤色”。查理深信亨丽埃塔·玛丽亚定将凭借自己的魅力,与“我的姐姐成为好朋友”。事实上,冬后承认她的弟妹“与我和孩子们相处得极其融洽”,表现出“良好的教养和善意”。
亨丽埃塔·玛丽亚身在欧洲,不过,并不是只为自保。她有任务要完成。在理顺了家庭关系后,亨丽埃塔·玛丽亚扮演起她的新角色——查理在欧洲的大使和保王党领袖,也是他的军火买手。对双方而言,爱尔兰的局势,现在不过是充当在英格兰本土集结武器和兵力的借口。亨丽埃塔·玛丽亚的任务十分艰巨,在荷兰共和国,她要应付针对保王党的偏见。她尝试卖掉带来的王室珠宝,但并不顺利。在一封给查理的佚信中她提醒说:“亲爱的心肝……能否给我发一份出自你手的搜查令,让我全权处理我的珠宝?这里的商人说,女人在丈夫活着的时候不能售卖珠宝。”这些宝石包括王室的珠宝,例如,著名的勃艮第宝石“三联珠”,一枚镶嵌着红宝石和钻石的胸针,查理1623年曾在马德里向西班牙人炫耀过这枚胸针。她相信卖掉这些珠宝就可以“就地购买黑火药、武器和火炮”。
查理很快回了信,随后又收到妻子的另一封信。她把他的珍珠纽扣“从黄金底座上取下来制成项链”。事实证明这很成功,“你想象不到你的珍珠多么漂亮”。但是,布雷达的商人毫不留情地砍价,这些纽扣卖的钱只是自身实际价值的一半。她一边用钱购买武器,一边施展政治手腕破坏议会争取欧洲支持的活动。在另一封佚信中,亨丽埃塔·玛丽亚向法国负责外交的国务大臣沙维尼透露,“英格兰叛军以议会的名义”,向荷兰派了一名间谍,声称“国王和我”想在英格兰重建天主教信仰,“我听说他们还派了一个间谍以同样的宗教借口前往法国。不管他是谁,我都希望不要有人听信他的话,也不要接见他,因为他来自违逆上帝和国王的叛军”。在后来的一封信中她感谢沙维尼的“帮助”。几个月后,她在一封信里说明了他给她的帮助是什么,她感谢沙维尼帮助拦截了一艘“给叛军运送武器”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