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金球（3）

不幸的是，就在圣诞节前夕，在圣詹姆士宫发现了一封查理催促詹姆士逃跑的信。詹姆士接受问讯，这个场景让人想起维多利亚时期画家W.F.伊姆斯的作品《你最后一次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画中，一个身穿丝绸衣服的金发小男孩面对着一群黑衣议员，类似詹姆士面对的真实场景。他们质问詹姆士为什么要把他父亲的信藏起来。他回答，这样做“是出于对国王的服从，以及对父亲的孝心”，并提醒他们“他有义务服从亲爱的父亲，替他保守秘密”。

查理的公寓外安排了守卫，1647年1月30日，在支付了40万镑的第一笔10万镑定金后不久，苏格兰军队将查理交给了英格兰议会，离开了纽卡斯尔回到苏格兰。查理评论道，誓约派“把他廉价地卖掉了”。没有查理的话，苏格兰在英格兰就失去了所有筹码，他们将为“出卖我的安全和荣誉换取自己的利益”而遭人蔑视。他这两种估计都没错。就连一个苏格兰誓约派成员都警告说，他们拿国王的命换钱的做法“连流浪狗都会朝他们撒尿的”。苏格兰人返乡时，纽卡斯尔居民在背后朝他们扔石头。2月3日，在英格兰议会委员的监护下，查理离开了镇子，更多民众跑了出来，但这次是出来欢呼。

对议会请来的苏格兰盟友的仇恨，再一次激发了北方民众的保王情感。在一路向南的沿途，民众将淋巴结核病人带来让查理触摸治愈，就像基督治愈麻风病人一样。不过，民众的热情不仅是因为他们相信国王是上帝拣选的，更是因为他们发自内心地渴望和平。人们怨声载道，他们各方面的状况“都比这个［永久］议会召开之前的状况更加糟糕”。在英格兰，即便那些没有遭受战争和掠夺的地区，也因重税而不堪重负。单是议会每个月征收的战时税，就比查理17世纪30年代备受争议的船税高10倍，对许多日用品征收的消费税，让穷人的日子过得更加窘迫。

英格兰急切地想要回到国王统治议会这条“古老的、传统的道路”。但是，战争开始时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在英国的混合君主政体中，如何平衡国王与议会的权力？

查理的新监狱位于北安普敦郡伊丽莎白时代的行宫霍尔姆比城堡，里面有“悦目、独特和优美”的花园，有散步道、果园、鱼塘和保龄球馆。长老派主宰的议会不允许他使用被禁的《公祷书》，但他可以打猎，接受当地乡绅的款待。1647年6月3日，这些快乐随着500多名新模范骑兵的突然出现戛然而止，他们的人数足以震慑议会派驻的五六十人卫戍军。查理只能猜测发生了什么，不过查理的保王党情报人员一直在向他报告伦敦政局发生的重大变化，这些变化暗示着伦敦可能会发生政变。

占议会多数的长老派掌握的武装力量不足，无法逼迫独立派接受他们想要与查理达成的协定。为此，他们正在着手建立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军队。长老派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独立派1646年如何对待埃塞克斯、沃勒和曼彻斯特的军队，长老派也会如此对付新模范军。计划破产了，他们想要替换掉的指挥官——独立派的奥利弗·克伦威尔退休了。5月25日，议会正式宣布解散新模范军新兵连，仅支付了士兵两个月的欠饷。议会眼看就要破产，军队不再享有固定薪资。议会支付的军饷远少于欠饷。随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大批宗教激进分子和新模范军军官聚在了克伦威尔德鲁巷的府邸里。克伦威尔夫人用面包和黄油搭配小杯啤酒招待丈夫的访客，男人们高谈阔论，开始密谋布局。5月31日，他们招纳了一个最低级别的号令官，名叫乔治·乔伊斯，29岁。正是这个号令官指挥骑兵出现在了霍尔姆比城堡。

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样的等待异常煎熬。第二天晚上，门外的争吵声扰醒了查理。或许，暗杀他的时间到了。这是被废黜的英格兰国王的一贯命运。他的仆人不让乔伊斯进门。查理担心仆人们的安全，于是命令他们让乔伊斯进来。站在查理面前的是一个身材粗壮的伦敦佬，这位曾经的裁缝留着一头时髦的棕色长发。乔伊斯要求国王同他一起离开城堡。这个年轻的极端分子料到卫戍军指挥官已去寻找外援，因此必须将查理转到独立派军队控制的地方才更保险。查理答应，如果乔伊斯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允许仆人陪伴他，并允许他坚持自己的信仰，就随他一起离开。乔伊斯接受了他的条件。

第二天早上6点，查理走出霍尔姆比城堡，站在6月天空下的草地上。乔伊斯让他的士兵整队列阵，命令部下大声喊出前一个晚上做出的承诺。这种奇怪的民主让查理意识到乔伊斯还没有给他看过书面指令，于是问道：“你受谁的命令来保护我？”乔伊斯咆哮起来。查理坚持问道：“你有没有你的将军托马斯·费尔法克斯爵士的书面指令，准许你来做这件事？”查理还是没有得到直接回复，于是他进一步施压：“我请问你，乔伊斯先生，”他要求，“你受谁的命令？”乔伊斯挥了挥手，“这就是我的命令！”“在哪里？”查理困惑地问道。随后，乔伊斯在马鞍上转过身，指着他的士兵们：“就在我身后。”查理冷冷地说：“这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公平、最完善的一份书面指令。”之后他随乔伊斯一起踏上了旅程，没有再做进一步抗议，“总好过被抬着脖子和脚后跟走。”他说。

用费尔法克斯的话来说，国王“是两个党派之间争夺的金球”，谁控制了查理，谁就掌控了和平的进程。现在，新模范军得到了查理，他们打算充分利用这一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