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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执行死刑(2)

孩子们被带出寝室大门时,伊丽莎白哭得肝肠寸断,“令那些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动容”。查理靠窗站着,实在忍不住了,冲向孩子们,最后一次拥抱他们,亲吻他们,给他们祝福。他们走后,他昏倒了,不得不上床休息。

贾克森主教一直陪查理待到很晚,并承诺行刑当天一早回来。查理勉强休息了四个小时,在天亮前几个小时起来。他的房间像往常一样,用银盘盛着蜡烛照明。他拉开窗帘,向睡在床边垫子上的赫伯特说,他“今天有大事要做”。外面冷得要死,他向赫伯特多要了一件衬衣。“这个季节冷得让我发抖,”他说,“旁人会以为我是因为害怕而发抖。我不想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我不怕死!”

贾克森在查理穿好衣服后不久就到了。费尔法克斯去了白厅,试图推迟行刑。他的努力失败了。国王整理好最后的遗物。他想把他用的《圣经》留给威尔士亲王——未来的查理二世,书的空白处有他的亲笔批注。至于他的次子,未来的詹姆士二世,他留给他一些实用品——一把银质圆尺,查理小时候就很擅长数学。留给伊丽莎白的是宗教书籍,给亨利的则是教理问答书。还有两份送给朋友的礼物:给林齐伯爵的一本骑士故事,在埃吉山战役中,林齐伯爵担任禁卫步兵的指挥官;给里士满公爵夫人的一块金怀表,这是国王詹姆士一世留给查理的,里士满公爵夫人是查理那被谋杀的朋友和导师白金汉公爵的女儿。查理还记得她小时候玩这块金怀表的场景。

之后,查理领了圣餐,准备出发。他获准选择自己的行刑时间。时间到了,他朝贾克森微笑。“来吧,我们走,”他说,牵起了主教的手。

查理走过霜冻的花园进入圣詹姆士公园,主教陪在他的右侧,道路两旁各有一队步兵,兵士们神采奕奕。一队持戟兵走在他前面,其他的跟在他身后。他们没有戴帽子,以示轻蔑。查理试图朝走在他左边的上校说几句话,但鼓声太大,没有人能听见别人说话。抵达白厅后,查理沿着枢密院的楼座登上楼梯。透过这儿的窗户可以看到宴会厅外面等候着他的断头台,断头台被黑布罩着。查理被带到楼座南边的一个小房间里。从这个房间看到的是不同的景观:他加冕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那里有他的两院议会,也是他受审的地方。查理最后喝了一点儿红酒,吃了些面包,以防晕倒。

查理经枢密院楼座被带回宴会厅时,时间刚过下午2点。他走在鲁本斯绘的穹顶画之下,它颂扬了久违的和平和斯图亚特王朝,而后者即将成为过去。议会宣布,查理死后另立新君是非法的。一队士兵排满了房间,拦住了汹涌而来的人潮。查理从卫兵中间走过,他们身后的群众大声地祷告。查理朝他的人民微笑,人们发现,虽然只有48岁,但他的胡子“又长又灰,头发变白了,看起来很苍老”。在房间的北端,一扇窗户的横梁和竖框被拆除并改成了一扇门。他从那里走到断头台的黑色木板上。在他的左膝,吊袜带的412颗钻石闪闪发光。贾克森一直在他身边。一个在附近屋顶上围观的观众说,查理表现出的“忧虑和举止一如往常”,就像当年他参加宴会厅的“假面剧之夜”一样。

无论有多焦虑,查理都在用演技将其隐藏起来。断头台是他表演死亡的舞台:他做的每一个动作,接下来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被铭记,并影响他的继承人继位的机会。他站在寒冷的耀眼阳光下,望向观众。

把他送上断头台的人,没几个来看他的结局。费尔法克斯在参加一个祷告会。休·彼得生病卧床。克伦威尔在什么地方,查不到记录。查理可以看到步兵队列和他们身后的骑兵。群众被推离得很远,所以,他们听不到查理在说些什么。有限的空间也保证了人数不多。其他地方的商店还开着——政府鼓励伦敦人正常做生意。断头台上的士兵更多,但行刑人和他的助手一目了然。他们戴着假发,穿着水手服,脸上罩着渔网。行刑人甚至还加了一副假胡子,以确保绝无可能被认出来。

据说,就连伦敦臭名昭著的行刑人都拒绝砍他们国王的头,并赌咒“自己宁可被击毙……也不愿行刑”。给查理行刑的人被称为“小格雷戈里”——跟他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行刑人同姓,这个“小格雷戈里”斩首过斯特拉福德和劳德,对艰巨的工作已经非常熟练。一位观看过苏格兰女王玛丽行刑的法国医生沮丧地指出,英格兰斩刑用的斧头原本用来砍凿木头,刀锋上有一个斜面,用于刮木头;如果不知道怎么用这种斧头,就无法砍准,斧头有可能会落在头骨或背上。国王的生命将轻易地终结在野蛮屠宰中。

查理走向刑场中间,“非常认真地”看了看木墩。上面还有绳子和铁链以防他挣扎。木墩本身不过是地上的一个木桩,长18英寸,高6英寸。他不得不躺平。查理有些犹豫,问道:“还有没有高一点儿的木桩?”有人解释说,这就是有效的木桩的样子。得到安抚后,他拿出发言稿。他对刑台上的人说,“这里没有人能听到我说话,故此,我要向你们说几句话”。他还是希望完成他在法庭上被拒绝的最后申辩。他说,他并非有意挑起战争,向上帝保证,他从未想过夺取议会的特权。相反,议会夺取了他的特权,从剥夺军权开始。上帝惩罚他,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他在另一桩不公正的判决中扮演的角色,“我被迫批准”。他没有提斯特拉福德的名字。他不需要提。

至于他自己的死,他原谅那些“主要肇事者……上帝知道他们是谁。我不想知道”。然而,他希望他们能悔过,“因为他们犯下了重罪”:不仅背叛神授的统治者,还弑君。

查理说话的时候,一个士兵不停地变换姿势,磨着斧头。查理停下来,转过身,责备他:“别弄坏要伤我的斧头。”一把钝刀,即便握在老手的手里,也会在行刑人的劈砍中终结。苏格兰女王玛丽就是这样的命运,她的侍女亲眼看到行刑人用斧头磨断头与肩膀之间的最后一块肌腱。

查理在接下来的演讲中,重提1642年内战爆发前夕在诺丁汉升王旗时的口号:恺撒的归恺撒。“上帝不会让你们繁盛,除非上帝的归上帝,国王的归国王,人民的归人民……我对人民的解放和自由的渴望,不亚于任何人”,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真正的解放和自由在于法治,通过法律,他们的生命和福祉才是他们自己的。先生们,这不是为了分享政府,这与人民无关。臣民和君主是完全不同的”。不过,如果是为了臣民,他可以去死:“我是人民的殉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