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国王复活(1)
议会判断,把查理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既不安全也不方便”,这里还葬着他的父母国王詹姆士一世和丹麦的安妮,以及他和亨丽埃塔·玛丽亚夭折的婴儿。把他安葬在这样一个公共场合,很容易使这里成为朝圣地。因此,1649年2月7日,查理的尸体被“悄无声息地”送出伦敦,背上罩着黑色天鹅绒的六匹马拉着他的简朴灵柩前往温莎的卫戍城堡。查理的灵柩被放在他昔日的寝殿过夜。第二天,为安全起见,下院议员批准四位担任查理家仆的贵族前往圣乔治教堂监督葬礼:林齐伯爵、南安普敦伯爵、赫特福德侯爵和查理的堂弟里士满公爵。
里士满13岁的时候就担任寝宫近侍,并成为查理宫中最有魅力的一员。范戴克多次为里士满画像,其中两幅画了他跟他的爱犬在一起的画面,这只爱犬体格较大,脸型锋利,很是优雅,画中的它仰视着它的主人。狗象征忠诚,里士满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他对查理的忠心,正是他经历的一切让他来到了这里。他的三个弟弟在战争中丧生,而且仅仅36岁的他,便已经身患重疾,注定早逝。
四位贵族获准每人携带三个仆人和最多500英镑丧葬费,这笔数目是1646年议会派将军埃塞克斯葬礼费用的十分之一。他们与威廉·贾克森下午抵达温莎。里士满佩戴着嘉德骑士的徽章。嘉德骑士的美德是骑士们在上帝引领下与他们的君王勠力同心,这一直是查理王权观的核心。佩戴自己的圣乔治勋章是查理每天早起的第一个动作,而取下勋章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动作。
当人们进入骑士团举办庆典的教堂时,会看到查理的祖先爱德华四世醒目的开放坟墓。进入这个墓穴很容易,对守卫城堡的军官惠奇科特上校来说,这里是墓地的合适选址。不过,议会最新的命令是,将查理以更隐匿的方式安葬,“葬在亨利八世的小教堂或小礼拜堂里”。
亨利八世曾打算在这里为自己建一座壮丽的陵墓。他生前引起的动荡和恐怖连同他的肉体一起消亡,随之消亡的还有他的命令。在被称为亨利八世的“小教堂”的杂物小屋里,堆放着为他的陵寝专门设计的罗马天主教的雕塑和铁制品。1646年,这些物件或是被出售或是被毁坏。此外,亨利八世的尸体被葬在一个没有标志的墓穴里,在礼拜室隔间之间的石头地面之下,但确切的地点早已被遗忘。贵族们到了之后,帮着在礼拜室狭窄的空间里寻找亨利遗失的坟墓,有人用工具敲击着地板,其他人则用靴子踩踏。最后,他们发现了一个中空的圆环。移走石头和泥土后,里士满迈步走下地道。
在火把的照耀下,里士满看到两副彼此相依的棺椁,“一副是古典样式的大型棺椁,另一副略小”。很明显,里面安葬的分别是亨利八世和他的第三任王后简·西摩——他儿子的母亲。两个人都盖着天鹅绒布料,尸体保存完好。
里士满为查理的灵柩定制了一条铅带,刻着“国王查理”和他死亡的年份。接着,他们要求教堂司事确保当晚封锁教堂。
第二天早上,查理的灵柩被带入圣乔治礼堂,准备下葬。随后发现有人前一夜闯入墓穴,于是下葬推迟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卫戍军中的一个士兵偷拿了一块亨利八世的骸骨,他本打算把骨头雕刻成刀柄。战争让劫掠变成了一种谋生方式。就连惠奇科特上校也从小教堂拿走了几幅嘉德骑士徽章的画像。
查理的灵柩最后被抬出礼堂时已接近下午3点。据托马斯·赫伯特回忆,“在这个宁静而晴朗的日子”,“默哀的高贵绅士”抬着灵柩,四位贵族抬着黑天鹅绒灵柩罩布。贾克森领着他们的仆人组成了一支短短的送葬队跟在后面。就在他们前往王室小教堂的路上,天开始下雪,很快,旋转的雪片“迅速飘落,等他们抵达王室小教堂西侧时,黑色天鹅绒灵柩罩布一片雪白”。后来,赫伯特将那片雪白描绘成“天真无辜的颜色”,这个颜色让人回忆起“白王”查理,据说他身穿白袍被授予冠冕。议会的忠仆当然绝不会相信查理是无辜的,下雪或许只是一个神话。不过,赫伯特描绘的画面倒是填补了后人回忆里的空白,在其他人口中,当时只有缓慢前行的送葬队。查理没有葬礼,只是被埋葬了。惠奇科特上校不允许贾克森使用英国国教《公祷书》,提醒他《公祷书》已经被议会“禁用”了。
悼念查理的人聚在教堂,但没有人诵念祷词,他的灵柩在寂静中降入幽暗的墓穴里。
查理下葬两天后,针对霍兰伯爵亨利·里奇的审判开始了。霍兰一度是王室宠臣白金汉公爵乔治·维利尔斯的扈从,后来是查理最亲近的侍从。但是,他在第一次内战爆发时带头背叛了查理。霍兰两度回到国王的阵营。现在看来,最后一次回归似乎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年老病弱的霍兰被控叛国罪,但他坚持对变节议会不感到后悔,一如他对早年背叛国王并不感到后悔一样。
1642年,霍兰加入的反对国王的叛乱是一次保守的叛乱,领导人是他的表弟,即伊丽莎白一世最后的宠臣第二代埃塞克斯伯爵的政治继承人。霍兰坚称他的生涯是以忠于“公众尤其是议会”为标志的,不能打上背叛的印记。他曾经希望议会军能立即确保议会在“混合君主制”下的权利,恢复英国国教中加尔文宗的色彩。然而,事态的进展发生了改变。他承认,随着事态演变得越来越激进,“离我所想的理性越来越远,于是我便彻底离开了议会派”,“但是,我所说的、所做的或所宣称的,无一不是持久而明确的……为国王、议会和信仰服务”。
3月6日,对霍兰的审判以有罪判决结束。有两段经历对他很不利:“十一年暴政”期间,他通过森林法罚款为国王筹集资金,从而协助查理争取无议会统治;1643年“失足”,背弃议会去牛津投奔查理,然而他违背了不再背叛议会的誓言,于1648年尝试集结军队。宣判国王死刑的约翰·布拉德肖,也宣判了霍兰的死刑。
接下来三天,霍兰以祈祷迎接死亡。沃里克、费尔法克斯将军,霍兰的妻子和朋友都替他向下院议员求情。一位亲属悲伤地记录说,最后他的死刑判决只得到了一小部分人的确认:他的生命就这样在那一小撮人的呼吸之间被夺走了。 1649年3月9日,霍兰被押送至新宫苑威斯敏斯特宫外的刑场。他站在上午早些时候苏格兰指挥官汉密尔顿公爵被砍头的血泊中发表演讲,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以衣着优雅而出名的霍兰穿着考究的衣服,已经准备好“勇敢赴死”。售卖犯人的衣服是行刑人的特权。不过,霍兰已经考虑到了这点。“拿着,我的朋友,”他对行刑人说,并递给对方一袋金币,“不要动我的衣服和尸体。这10英镑给你。钱肯定比我的衣服好。”准备躺在低矮的木墩上之前,他又对行刑人说:“朋友,你听到我说的话吗,取走我的头,但不要摘下我的帽子。”他马上就要失去他的脑袋了,但他不想他的脑袋失去他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