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八章 即兴表演(3)

书名:走出内向,给孤独者的治愈之书本章字数:2510

利亚姆把我叫了出来:“你不能提前计划,就像造房子,你必须在你同伴建好的基础上添砖加瓦。如果你坐在那里满脑子想着‘男巫,男巫,男巫,下一幕里男巫要登场了’,我敢保证当轮到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你同伴的故事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我试着跳出我脑海中已构思好的故事情节,认真倾听同伴们的故事,但总是忍不住在脑袋里编故事大纲。这时克洛弗和我掉进了同一个偏执陷阱,我试图把故事的走向往我这里带,他则努力把情节往他那里拉,这样一来,故事就在我们两股势力间摇摆着前进。在一个情节中,克洛弗希望我们都变成丧尸,而我希望我们成为先驱者。于是我们最后成了死去的先驱,我们俩谁都没有得逞,弄得两败俱伤。

那天的最后一次练习,利亚姆把我们分成两人一组。我们需要根据利亚姆临时公布的地点来创作和表演一些片段。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游戏全都同时进行,所以只有表演者没有观众,没有人会盯着我了。

第一场是我和一个男人在“城市办公室”里谈论订书机的优点,我们的表现都乏善可陈,无聊至极。我内心很感激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的表演,无暇听我们的对话。

第二场,我和一个叫玛丽亚的女人搭档。

“园艺中心!”利亚姆在房间后面喊道。

园艺中心?园艺中心能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说什么,玛丽亚也不知道,我们相顾茫然。

“看这些灌木!”她指着我们面前的一张豆袋椅喊道。

我望向那想象中的灌木丛。

“好绿啊!”我终于大声喊出了几个字。在内容上欠缺的东西,我尽量在音量上弥补。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灌木是什么,是小树丛吗,还是一棵小树?

我这辈子都没去过园艺中心。

“你认为这棵灌木在干什么?”女人问我。

我僵住了。

“我觉得这棵灌木有点不对劲。”女人补充道。她目光炯炯,仿佛在恳求我也加入这场尴尬的对话。我在心里默念:“自然而然地联想,像水一样自由流动,用上‘是的,并且……’的句式。”

“太太,这棵灌木怀孕了!”我大声喊道。

现在看来,我的表演已经上升了两个层次——致命的疾病和从一个假想的灌木子宫里生出一棵小灌木。

在那一刻,我意识到有比电影院里那些不加管束的熊孩子更可怕的东西——我自己。

我的脑子里究竟藏匿着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令人尴尬的奇怪念头潜伏着,它们终于挣脱了正常生活的控制,正准备倾巢出动?

在安全地接生了小灌木之后,终于下课了,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室,已经筋疲力尽。

第二堂课开始了,利亚姆大声喊道:“你们是科学家!走,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我又和克洛弗搭档了。

他假装戴上他的实验护目镜,手里拿着一个小东西,惊慌失措。

“啊啊啊!”他说。

“啊啊啊!”我马上回应。克洛弗一直用他的手做着手势。

“这是什么?我们发现了什么?”我问道,想让他引导故事的走向。

“嗯……我不知道,我看不见啊!”他疯狂地指着手里看不见的东西说。克洛弗简直是班上进步最快的学生,他学到了即兴表演的“精髓”。

“哦……”我说。

“但是你看得见!快给我描述一下!”

我盯着他的手,一脸迷茫。

“嗯……白色的,个头很小,黏糊糊的,它是……它是……它还活着!”

克洛弗开始对这一发现感到恐慌,他的手立马缩了回去。他开始跳来跳去,而我也开始惊慌失措。在我们周围,其他组的同学也在自己的疯狂科学家场景中大喊大叫。

“它变小了!你在伤害它!你需要抚慰它!”我朝克洛弗大喊。

“好,好!我该怎么做?”他急忙问道。

“你唱点音乐剧安慰安慰它!”我冲他再次喊道。

克洛弗看着我,愣住思考了一小会儿。

“音乐剧能有用吗?”他一脸怀疑地问道。

“试试你就知道了!”

克洛弗唱着“纽约,纽约”,跳起了狂热的爵士舞。随后我也加入了,我俩在他的指挥下一边齐声歌唱,一边齐步踢腿。画面不要太美!

我已经完全不认识我自己了,现在在唱歌跳舞的是谁?

在生活中,我已经习惯了拘谨,习惯了紧张,也习惯了犹豫不决,以至于我对别人的提问只能条件反射似的回应些只言片语,尤其是在工作环境中。有的时候,工作就是同事无止境地询问“今天怎么样?”,而我只能被迫回答“好着呢,就是忙死啦”。这种情景总是在无限循环。

但即兴表演的舞台不一样,它没有既定的台词,也没有确定的方向,更没有经过彩排,我说话的开关被强制开启,全身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过的释放感。即兴表演让我开怀大笑,让我真切地感受到大脑正在高速转动,我对此兴奋不已。假若我们日常在办公室里,也能这样打破陈规,冲破枯燥无味的自我,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雀跃的事情啊!

当然,即兴表演还是有限制的。

第三节课的时候,利亚姆让我和他一起在同学们面前做示范,表演一个新游戏。这次他的角色怂恿我跳一支芭蕾舞,然而我怎么可能愿意在全班面前跳芭蕾舞呢?于是扯了一些有的没的之后,我绝情地让我的角色被一辆拖拉机轧断了腿,所以最后我只能贴着地板表演。尽管有些狼狈,但好歹顺利逃过一劫,无论如何这都比在同学面前跳舞要好得多。

这次以后,利亚姆再也没找我陪他示范过。

我算是擅长即兴表演的吗?那可真是想太多了,我的水平充其量也就是勉强过得去。我一站上舞台整个身体就僵住了,只等着我的大脑给我发号施令之后,做出一些机械的动作。我在舞台上“僵住”和“大脑一片空白”其实是一回事。这里的人们会觉得表演时突然僵住很有趣,因为如果故事进展出现岔子,你还有一个可以控制情况的搭档。有时犯错反而是故事里最精彩的部分,它往往因为出人意料而妙趣横生。

尽管僵住能制造出一些笑点,但我还是在努力摆脱我的个性给自己加上的枷锁,好让自己在舞台上更灵活机敏。

“都表现得不错,现在你们在亚马孙热带雨林了!”利亚姆喊道。新的场景开始了。

“我们去丛林里散步吧。”克洛弗提议。我环顾四周,看了看虚构出来的原始丛林。

“你能帮我打死那只蜘蛛吗?”我问,“个头很大的那只,你走在我前面好不好,这样你能先穿过蜘蛛网。还有,你觉得这个地方会有携带莱姆病毒的虱子吗?”

下课后,我和克洛弗同时离开了教室,就顺便一起走到了车站。

“还剩一半的课啊,你要扮演什么角色?”他问我。

“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你总是扮演那个很古怪的角色,真的很搞笑。”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我意识到:我在扮演我自己,角色即真我。

我绝不可能承认所有那些奇怪的念头实际上都来自真实的我。相反,就像所有人被看穿,但又找不到任何托词时那样,我做出了最简单但又最有用的回应。

“啊,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