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十章 稳固后继(1)

书名:都铎·王朝本章字数:2891

由仪仗队护送到温切斯特的圣斯威森小修道院时,约克的伊丽莎白身子已经相当沉重。她走上一个低矮的平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椅子上方是一顶用华丽的布料制成的华盖,这种布料被称为“贵族布”。侍臣们排成一列,遵循请安的规矩,一个接一个向她献上葡萄酒和香料,随后仪仗队继续前进,王后与众女官退入内室休息。按照计划,分娩前她会在此静养三四周。但临产期比预计的早。玛格丽特·博福特在自己的祷告书中记录的时间是1486年9月20日“凌晨1点之前”——成婚过后仅仅八个月。所幸产下的是个健康的男婴。亨利七世给孩子取名亚瑟,与那位传说中的英雄同名——这位英雄的墓碑上写着一句预言:“亚瑟安息于此,他曾经为王,且将要为王。”

根据兰开斯特家族的先例,玛格丽特·博福特为王子未来的起居和洗礼仪式起草了详细的说明。同兰开斯特王后安茹的玛格丽特一样,从此以后,约克的伊丽莎白要把众子女送到特定的房间、特定的床上:房间四壁的挂毯装饰着金色鸢尾图案,床的上方是一顶绣着金冠的绯红缎子华盖。要容许婆婆过问自己的生活,甚至插手最私密的诸事,这对伊丽莎白而言并不容易。玛格丽特的指令涵盖育儿事务的方方面面,还涉及儿子和儿媳的私人房间。比如她曾下令,奶娘给伊丽莎白的孩子哺乳时要有一名医师在旁监管,又下令国王的床榻须由警卫每日检查,要“跳上床去,左翻右滚”。而且她总在那里,她瘦小的身影几乎成了无从逃避的存在。在近牛津的伍德斯托克府邸,玛格丽特和国王的居所是相通的,由一间避客室连接在一起,而在伦敦塔中二人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伊丽莎白不论何时出席重要庆典,玛格丽特总是伴其左右,身着“酷似王后的衣衫裙氅,头戴一顶华美的冠饰”,有时则穿着一模一样的“血红色长袍,装点着白色的松鼠腹毛”。这是在公开宣告二人地位相当。

虽然玛格丽特的正式称谓仅仅是“国王的母亲阁下”,但除了缺个名分,她俨然就是王后,并且一如既往地对儿子影响极大。“我十分乐意顺您的心意而行,使您畅快,”亨利七世曾写信给母亲,“我相当明白,就如一切生灵一般,我必须这样做,以回报那伟大而独特的母爱和深情——帮我扶我,您从来心甘情愿。”他难以忘记1483年和1485年她曾两度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密谋,正因如此,他授予玛格丽特“单身妇女”的一系列权利。通常,妇女的土地和法律地位会在结婚时归于丈夫,只有在守寡后才能以“单身妇女”的身份成为一家之主。玛格丽特虽为人妇,却能如寡妇一般拥有自己的财产,还能经营生意;如此一来,除了国王,她便不受任何人辖制。亨利七世也仍然重视她对事务的判断。她家中的旧仆常常继续为亨利七世效劳,她也在外交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伦敦的冷湾府邸接待各路显贵。

论规模和气派,玛格丽特的府邸仅次于王宫。一个仆人回忆道,圣诞节时,她家大厅中为到访的富绅供应吃喝,从早晨9点一直到晚上7点都不间断,穷人也从不会被拒之门外,“只要他多少算个老实人,就能进入巴特利,随心畅饮”。“很少有国王能够超越”玛格丽特所享受的服侍。这仆人还记得,有一年圣诞节,他当她的切肉官,带领由25名骑士组成的仪仗队来到她桌前。她坐在华盖之下,与她并排坐着的是她的客人约克的塞西莉,这位常客是爱德华四世最美的女儿。

塞西莉原已许配给理查三世的盟友之一,博斯沃思战役后,婚约被解除。在1487年,经玛格丽特筹划,这位18岁的少女与表兄理查·韦尔斯成婚。玛格丽特仍然忠于自己非王室的亲属,但她将这一关怀延伸到塞西莉和约克的伊丽莎白身上。尽管嫁给一个大她20岁的男人,塞西莉却相当依恋玛格丽特,甚至在1499年寡居后仍然继续去玛格丽特家敬拜。后来,塞西莉于1502年再婚,嫁给一位门第低微的绅士,这触怒了国王,玛格丽特却维护她,给了这对夫妇安身之所,直到国王原谅二人。只有了解这样一位慈爱但有时又相当专横的女家长,我们才能理解玛格丽特·博福特与其儿媳之间千头万绪的有趣的关系。

玛格丽特预备着几间屋子,以便随时迎接约克的伊丽莎白的来访,而且牵挂着儿媳的健康和幸福。在伊丽莎白一次生病康复后,玛格丽特向神道谢,因为“王后和我们可爱的孩子们全都健健康康”。当然,约克的伊丽莎白有时也会觉得婆婆令人恼火,但是西班牙人称伊丽莎白“处于国王的母亲的掌控下”且因此相当怨愤,这至少部分是受历史悠久的婆媳冲突文学的影响而异想天开的结果。约克的伊丽莎白足够聪明,很快便明白应当接受玛格丽特,不仅为着其关爱,也为着其忠诚。数十年来,这两个女人密切合作——不仅共同教育子女,也联合开展诸多慈善项目。1489年11月28日,亨利七世和伊丽莎白的第二个孩子出世,这次是个女孩,随“国王的母亲阁下”,他们给孩子起名为玛格丽特。

这位慈爱的新晋祖母为公主洗礼仪式的每个细节一一做准备,还送她一个装满金子的镀金银箱子。正如玛格丽特·博福特是为王朝奠基的关键人物一样,玛格丽特·都铎日后将成为左右王朝未来的关键人物,但在当时,政治的焦点仍然是她的兄长,作为亨利七世继承者的亚瑟。1489年,这名3岁的男孩已经被册封为威尔士亲王,王室定期为亚瑟的仆从和他本人派送衣料,包括白色天鹅绒、锦缎、貂皮和黑山羊皮。

在玛格丽特·都铎出生18个月后,1491年6月28日,她的弟弟——未来的亨利八世——在格林尼治宫诞生。约克的伊丽莎白是多产的:1492年7月,第二个女儿出世,取名伊丽莎白。这是亨利七世唯一一次允许自己孩子的名字与王后家庭的联系强过自己:这是在安慰他妻子的丧亲之痛——她的母亲刚刚过世。令人惋惜的是,小伊丽莎白3岁便夭折。1496年,又一个女儿出世,名为玛丽,这孩子要幸运一些,而且长得非常好看。未来还将有两个孩子夭折:生于1499年的埃德蒙和生于1503年的凯瑟琳。

在养育这个双色玫瑰家庭的同时,亨利七世也继续努力弥合精英阶层之间旧日的分歧。他的顾问中既有如贾斯珀·都铎这样的老兰开斯特人,也有如威廉·斯坦利爵士这样的爱德华四世的旧仆,后者此时成了王室宫务大臣。就连从前的理查派也获准靠努力逐渐重获恩泽。在博斯沃思战死的诺福克公爵之子,萨里伯爵托马斯·霍华德当上财务大臣。然而对多数英格兰人而言,亨利七世依然是个谜。1512年编撰的《伦敦大编年史》仍然只是谨慎地写道,国王是“一名从布列塔尼来的富绅,里士满伯爵之子”,在塔中的两位王子死后,“应众人之劝说登基继位”。

亨利七世没有就其过去做出历史意义上的解释,而是着力宣扬其统治出于神意,即这是神介入此世的结果。在他9岁时,圣尼古拉出现在他的母亲面前,建议她嫁给埃德蒙·都铎的故事开始流传,而亨利六世也曾预言过亨利·都铎要称王,随着对亨利六世崇拜的日益增长,这一预言甚至变得更为意义重大。理查三世把亨利六世的遗骨从彻特西修道院迁到温莎的圣乔治礼拜堂,希望借此为兄长赎弑君之罪,并且控制邪教。有亨利六世的吸引,这一墓地从此成为一大朝圣地,可以与国际知名的坎特伯雷的托马斯·贝克特圣陵匹敌。他正为自己伯父得宣福而奔走。然而,真正确立亨利称王之为神意的却是博斯沃思战役,他曾豪迈地写道:“神照着自己的意思将王冠给了我们,且一道给了我们首战的制敌大捷。”亨利七世的问题是如果他未来战败,关于自己是被神所拣选的宣言就将遭到重创。他的敌人们只需要发明一套新的叙事方式,只需要扶立起他们自己的“无名才俊”,便能一呼百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