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失落的王子（2）

威廉·斯坦利爵士以为，他只不过是说过自己不会对抗约克公爵理查，如此之轻的罪行必然能获得国王的宽宥。但是弗吉尔记录道：“亨利七世担心如此仁慈会害了自己——若威廉免于惩罚，则会鼓动其他人做类似的蠢事。”1495年2月，这个曾在博斯沃思战场上救过国王性命的男人被处死。对在博斯沃思带领红衫军赶来救他性命的威廉，亨利七世最后的道谢是给了刽子手10英镑，要他尽可能快而无痛地杀死威廉。遭到这样一个人的背叛，让亨利七世对被暗杀的恐惧更深，狐疑日增的他退回自己的内室。国王遭到至亲好友背叛的戏码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爱德华四世遭弟弟克拉伦斯公爵背叛，爱德华五世遭叔父理查三世背叛，理查三世也遭盟友白金汉公爵背叛。

此刻，决意求存的亨利七世控制自己王国的愿望更强了。贵族被边缘化，出身寒微、一切都拜他所赐的官员则得到重用，但这些人当中也没有几个得到国王册封成为新贵族。他登基时贵族人数一度达55位，但到他过世时仅剩下42位。不同于先前英格兰国王的一贯做法，亨利七世没有与精英阶层共同治国，而是令他们时刻处于畏惧之中：对于这些人的罪行，不论是真实的还是捏造的，亨利七世均强征罚款，而且强令他们签署契约以保证自己的行为合宜。亨利七世每年只要求他们偿还一点点——前提是这些人仍得宠信；一旦失宠，他们便会身败名裂。亨利七世站在法律的边缘施行统治，通过扩大私人权利保全公共地位。钱财滚滚而来，王室的账本由他自己亲手填写，分毫不差。他的权力日增，王者风范却日减。与此相反，勃艮第的珀金却像1485年时的少年亨利一样，这个“无名才俊”正在等待时机。

珀金是带着一个朝廷流亡的。1495年7月，他已经万事俱备，带领14艘船和6000人的大军从勃艮第起航，要夺回“属于他的”王位。珀金已经培养起十足的王子气质，但没有任何战斗经验。抵达肯特的迪尔后，163人的先头部队一上岸就被悉数消灭，珀金带着其余人逃跑，继续航行去往爱尔兰，然后抵达苏格兰，最终在22岁的詹姆斯四世的宫中寻到庇护。这位苏格兰国王至少乐意假装相信珀金就是理查——烦扰英格兰国王历来是苏格兰君主喜欢的一项消遣活动。他安排珀金与宫中年轻美丽的凯瑟琳·戈登小姐成婚，并同意与珀金一道进军英格兰。

珀金拟好一份宣言，指望在宣言的鼓动下，一出兵就能有人为他揭竿而起。在宣言中，亨利七世被描述为“威尔士乡下出身低微的欧文·都铎”的孙子，他篡了位，无情地增加税赋，终止与勃艮第之间蓬勃发展的贸易，以平头百姓取代贵族，又借财政契约逼迫他们，破坏神的秩序。珀金承诺将终结这一恶政，重建“父亲”爱德华四世的“善治”。对詹姆斯四世而言，珀金能登上王位固然好，但更吸引他的在于，打击这个讨厌的邻国在苏格兰能得人心，还有机会进行大规模劫掠。进攻伊始，詹姆斯四世和他带领的苏格兰军便“毁田坏地，洗劫屋舍和村庄，然后付之一炬。抵抗者俱惨死其刀下”。这令北英格兰为珀金揭竿而起的幻想成了泡影，惊恐的珀金撤回苏格兰，开始思量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面对这一对自己统治的威胁，亨利七世再一次想要以攻势打压。他强征重税，组织了一次对苏格兰的大规模报复性进攻。但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苏格兰军还没有反攻，康沃尔的贫苦居民便不堪重赋，揭竿而起，他们一路向东，直到1497年6月17日被亨利七世击溃——当时他们已抵达布莱克希斯，距离格林尼治王宫不过2.5英里。反叛首领“奥德利勋爵被人从纽盖特监狱带到陶尔希尔，穿着破烂的纸衣，上面倒画着他本人的徽记”。其他反叛者或被卖作奴隶，或被没收土地，或被罚以重金。9月3日，西面的硝烟还未散尽，在牛津郡的伍德斯托克，两名意大利使节获准觐见亨利七世。

亨利七世在欧洲相当出名，人们知道这个国王拥有大量财富，所以两个意大利人迫不及待地要见他。他们被人领着进入皇宫深处，经过的屋子一间比一间装饰豪华，最后他们来到一间“小小的厅”，厅中挂着“阿拉斯”——一种用纯金线织成的壁毯。亨利七世站在厅的另一端，一只手放在一把镀金的座椅靠背上。他戴一顶黑色便帽，上面别着“一大颗钻石和一颗极美的珍珠”。一件金布包边的紫色斗篷垂到地上，他项上的颈圈镶了4排宝石和珍珠。王子亚瑟与他并排站着。差一个月满11岁的亚瑟长得颇高，而且“异常俊美优雅”。王子与两位使节聊了几句，一口拉丁语相当流利，这证实了外交圈子中流行的说法：作为西班牙的费迪南德和伊莎贝拉未来的女婿，他“无出其右”——亨利七世先前与这两位西班牙君主签订一项友好条约，而亚瑟和二人的女儿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婚事将成就此条约。亨利七世也得到“仁慈”和“庄重”的评价，他那清晰得体的法语令他们赞赏不已。

用过晚餐，两位使节与亨利七世单独会面，之后又被邀请面见王后。在另一间小屋子里，二人见到了约克的伊丽莎白，身着挺括金布制成的衣物的她极为“俊美”。这种华贵的织物是将金子锤打成长条绕在丝绸的布料芯上织成的，有时为令其有特定颜色，会与绿色、红色或白色的线交织，身着这类衣物时最好站立。如果坐下，弄弯了金属，衣服上就会留下深深的褶子。伊丽莎白身旁是她娇小而精力充沛的婆婆，还有她的次子——6岁的约克公爵亨利。未来的亨利八世在当时人的眼中是个爱笑的男孩，有着赤褐色的皮肤和红色的头发，穿着绿色的金布外套，圆圆的粉红色面庞上两只细长眼睛总是躲避着他人的目光，牙齿雪白。两个意大利人被告知，西部反叛势力的中心发生饥荒，这表明“国王有永生神的护佑”。两个儿子也表明他后继稳固，亨利七世在他们眼中也是沉着而自信的——这正是他希望展现出来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