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十二章 惩罚(1)

书名:都铎·王朝本章字数:2931

“在这一天,”玛格丽特·博福特写道,“我生了你,仁慈的好王子,你是国王,是我唯一的爱子。”当时是1501年,距离她在彭布罗克城堡生下亨利·都铎已经过去44年,而他最信赖的一些顾问正因年迈而相继离世,他的叔父贾斯珀也在其列。玛格丽特·博福特有关节炎,常常疼痛,亨利七世不过比母亲年轻13岁,但艰难的人生令他未老先衰,他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他向他的“母亲,亲爱的夫人”诉苦道:“我的视力已经远不似从前般完美,我也清楚它还会一天天坏下去。”其他人注意到他的牙齿“所剩无几,又烂又黑”,他的喉咙还总是发炎。5月,亨利七世在埃塞克斯的王室狩猎小屋里病倒,廷臣们开始讨论后继的问题。

亨利七世的长子亚瑟已经14岁,他勤奋,沉默寡言,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作为威尔士亲王的他已经以拉德洛城堡为大本营组建了一个精挑细选的委员会,并建立起自己的家。他的弟弟,10岁的约克公爵亨利仍在享受母亲和祖母的百般宠爱,是一个更活泼、随和的孩子。著名学者德西迪里厄斯·伊拉斯谟在一年前来赴晚宴时,公爵还拿他打趣过,在桌子底下递给他一张字条,要求他和诗——诗是年轻的廷臣托马斯·莫尔先前献的。这位大学者一时陷入焦虑,但他也在这个男孩身上看到“某种尊贵,伴着无出其右的礼貌”。这两个儿子足以令亨利七世感到骄傲,他“对他们关爱有加,挂心二人的教育,渴望他们大展宏图,时时确保他们不缺少应有的正直和敬畏”。尽管如此,加来的一名官员却报告称,国王卧病,人们讨论后继问题时,从没有人提起过他两个年少的儿子。

一段动荡的时期刚刚结束,下一任国王最好是个成年人,“许多形形色色的大人物”提出两位候选人:白金汉公爵爱德华·斯塔福德和萨福克公爵埃德蒙·德拉波尔,前者的父亲1483年曾经造过理查三世的反。在亨利七世的加冕礼上,还是个小男孩的白金汉公爵曾经骑着配了绯红的天鹅绒鞍的马走在游行队伍中。此时他已经23岁,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加来的人们都说他“是个贵族,将来还会登上王位”。他将长久地留在后世的记忆中:诗人们称他为“美丽的天鹅”——天鹅是他博恩先祖的纹章图案;而这位王子还是冈特的约翰的兄弟伍德斯托克的托马斯的后代。另一位候选人萨福克公爵埃德蒙·德拉波尔是已故的林肯伯爵的弟弟,1487年拥护兰伯特·西姆内尔这个觊觎者并率领爱尔兰人攻打亨利七世的就是林肯伯爵。自那以后,萨福克公爵相当努力地证明自己的忠心,但亨利七世仍然不会信赖他。

在外人看来,亨利七世的自制表现出其“内心极为平和”,但是在这样的外表之下,他那颗多疑的心一刻也不曾歇过。利用白金汉公爵的年幼,亨利七世已经一点点侵吞了他巨大的产业,自那之后又革掉他的要职。被认为具有更大威胁性的萨福克公爵甚至受到更多的约束:蒙羞负债,头衔和收入被尽数剥夺。1501年8月,萨福克公爵终于失去耐心,他离开英格兰,开始自称“白玫瑰”。幸运的是,亨利七世此时已经恢复健康。同样令他大感安慰的是,亚瑟和阿拉贡的凯瑟琳计划多年的婚事终于要成真。

国王向英格兰所有算得上富绅的人下令,要他们做好准备迎接这位西班牙公主的到来。10月2日,玛格丽特·博福特在她的祷告书中记下了这个大日子:结束一段艰难的海上航行后,“我的公主小姐登陆了”——地点在普利茅斯港。英格兰人迎来一位杏眼褐发的漂亮的15岁少女。公主的曾祖母是冈特的约翰之女,兰开斯特的凯瑟琳,她的名字就是随曾祖母起的。尽管她说不了一句英语,但公众对这场婚事的热情丝毫不减。一个西班牙侍从在家信中兴奋地写道:“就算是救世主也不会受到更热情的迎接。”

凯瑟琳离开充满阳光、炎热的西班牙来到时,英格兰已经进入寒秋。尽管如此,新家在许多方面依然令她赞赏不已。这片土地出产上好的牛肉、羔羊肉和鹿肉,水中多鱼,多水鸟,还有许多小天鹅,这方水土养育了一个高挑白皙的漂亮种族。一位意大利访客曾评价说,英格兰人相当“虔敬”,而且他们的心在哪里,他们就把钱放在哪里:“一座座华丽的教堂彰显了他们的财富”,保养得很好的建筑,粉刷过的墙壁,精美绝伦的彩色玻璃窗,工艺精湛的橡木木雕。木雕通常包括一座壮丽的路得屏风。屏风在腰部以下是实心的,以上是多道通透的拱,顶端横过一道梁,支撑着“路得”,上面是三个人的形象:十字架上的耶稣、他的母亲圣母马利亚和他的朋友圣约翰。教堂中部的空间一分为二,东部是神父主持弥撒的区域,西部则供会众肃立。

和现今不同,当时的神父是用拉丁语念弥撒的,而且背对会众,在路得屏风另一侧的会众则或是祷告,或是私下阅读。许多人每天都来望弥撒,上述的意大利访客称妇女们“手持长长的念珠”,用拉丁语念诵信经、主祷文和万福马利亚,也诵读英语的祷告文,“声音很低,于信徒是合宜的”。见此,凯瑟琳相当愉快,毕竟她有一个保卫基督教的西班牙的母亲。

教会固然构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然而英格兰人同样相当热衷于思考。中世纪晚期的教会虽然在教宗治理下保持着统一,但其思想并非千篇一律。当时可以确认的“学派”多达9个,辩论还可能相当激烈。辩论常常是在餐桌上发生的,因为英格兰人热衷于款待客人。妇女在这方面享有的自由令欧洲人大为惊讶:她们可以往来会友而无须男性陪同,身体接触的程度也相当之高。伊拉斯谟称其为“吻的世界”:女主人迎接客人时会与之嘴对嘴亲吻,而少女们都认为被某位男性揽着跳舞再正常不过。有如此的友善和热情环绕,凯瑟琳这个生性浪漫的少女自然更迫切地想要见到她的夫君。抵达汉普郡后,人们让她放心,说这愿望很快便能实现。然而首先,她得见见他的父亲。

亨利七世来时是一个下午,凯瑟琳正在歇息。她的女伴们拼命解释说她正在午休,但专横惯了的亨利七世决意要确保她完全符合他对儿媳的期望。凯瑟琳表现得相当从容,怀着“极大的欢喜”迎接他。在亨利七世看来,她是位完美的公主:美丽、从容又优雅。一小时之后,凯瑟琳被引见给亚瑟。刚满15岁的他既一本正经又十分谦逊,中等个头,但有些清瘦,和他父亲少年时很像。他以纯正的拉丁语向她问好,她也以恭维话回应。他写信给她父母,称见到她“甜美的面庞”时,他“感到此生从未如此开心”。二人随后道别,要到婚礼那天才会再见。

凯瑟琳抵达伦敦那天是11月12日星期五,她开始为正式进入首府做准备。她认为城墙相当“堂皇”。而令这些外国访客印象尤为深刻的则是宏伟的伦敦塔,以及“横跨泰晤士河的一座又方便又优美的桥,桥身有许多重大理石拱门,桥上有许多石头砌的店铺,还有公寓,甚至还有一座体量可观的教堂”。

都铎家族的妇女们聚在一间位置较高的房间里,“视野并不很开阔地”观看仪仗队入城。玛格丽特·博福特12岁便嫁作人妇,在婚姻中从未自主过,此时凭借国王母亲的身份,她发了守身的誓,坚持要与丈夫友好分居,其夫在这件事上的话语权之缺乏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此刻她希望能专注于自己的慈善和教育事业,而且准备翻译法语的宗教著作——后来一些王室妇女还曾接力继续完成这项事业。约克的伊丽莎白与她并排站着。王后在这些年间发了福,但也开心了一些。结婚之初,她的丈夫一度对二人的相对地位极度敏感,但现在这种明显的紧张关系消失了:亨利七世对她的爱已经相当深,而在对丈夫的影响上,她也开始能与婆婆相匹敌。王后的两个女儿也在观礼:假小子玛格丽特差不多12岁,一身金装;而漂亮的玛丽已经5岁,一头金发,身穿绯红的天鹅绒衣服,这种颜色是王室所钟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