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安妮·博林的垮台(2)
斯米顿是在斯特普尼的克伦威尔处受审的。逮捕他是克伦威尔的主张还是国王的命令,人们不得而知。但对克伦威尔而言,指控王后通奸是相当危险的。他无法确定国王将会有何反应。另一方面,如果有关诺里斯或斯米顿的什么传闻传到国王耳中,他要求克伦威尔彻底调查此事便能说得通了。法兰西使节听说“此事被发现是因为有人说了嫉妒的话”,而根据克伦威尔的说法,“陛下的顾问中有一些人……怀着巨大的恐惧向国王”报告了“他们所听闻的”。与诺里斯的谈话给了克伦威尔指控安妮叛国的把柄。但诺里斯不大可能承认通奸,从而使安妮谋杀国王的罪名成立。要想毁掉安妮的贞洁,需要一个更软弱的男人——斯米顿成了合适的人选。
那天晚上之前,斯米顿已经三次承认与王后有染。后来有小道消息称,斯米顿平时藏在一个蜜饯柜子里,安妮想要他的时候就命人端橘子酱上来。事情果真如此吗?安妮到死都没有承认做过这样的事,而在永生前夜说谎等于招致地狱之火。虽然后来人们传说斯米顿的头被打了结的绳子捆绑,又被施以肢刑,但没有证据表明他被审问时受过拷打。然而,迫于心理压力虚假认罪的情况并不罕见。吊诡的是,容易受暗示影响的人有时甚至从一开始就相信自己犯了罪——虽然事实上他们完全无辜。斯米顿的情况可能也是这样,因为他从未否认过自己的供词。
亨利八世原本计划6月带安妮去加来。虽然那个星期日晚上他推迟了加来之旅,但计划并未取消。因为他还无法确定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克伦威尔还要进行更多的审讯。第二天是1536年的五月节,早晨的天气温暖而晴朗。格林尼治宫正在举行一系列骑马比武,而如此晴天可谓完美。坐在比武场双塔之间的王室看台前端的国王看得相当尽兴。他的小舅子乔治·博林带头发动进攻,其旧友亨利·诺里斯则是防守方的领队。一同观看比武的还有安妮·博林及其众多女官。锦旗飘扬,骏马疾驰着从铺着沙的斜坡冲下来,仅仅几个月前,亨利八世就是在那里落了马,还险些毙命。忽然,他从座位上起身,离场赶往威斯敏斯特王宫,身边只跟着不多的几名侍从。他也叫上诺里斯,撇下吃惊的安妮等待着角逐的落幕。
一行人赶着路,亨利八世问了诺里斯一个不寻常且骇人的问题:他是否与王后有染?廷臣如果被控犯了重罪,通常会被禁止接近亨利八世,因为这能避免他们到他面前乞求宽恕,也省得他尴尬。但在读过克伦威尔的信后,亨利八世选择叫诺里斯与他同行,此刻他扮演了诺里斯的最高审问者的角色。他明白地告诉诺里斯,自己要既当法官又当陪审。亨利八世对惊恐万状的诺里斯表示,即便他承认与安妮上过床,也能得到赦免。诺里斯是嘉德勋章骑士团的一员,而此时,他发现自己成了圆桌传说中的朗斯洛。诺里斯又急又怒,坚称自己是清白的。但这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当晚,和斯米顿一样,他也被关进塔中。第二天,安妮也被送了进去。
“我会进地牢吗?”进塔时,安妮惊恐地问看守伦敦塔的中尉。“不,夫人,”他回答道,“您会进您加冕时住的房间。”这句话让王后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大笑,又时不时地痛哭流涕。安妮听说自己会“被指控跟三个男人通奸”。她知道已经被关进塔的都有谁。“诺里斯哟,”她困惑了,“是你告发我的吗?你也和我一样被关在塔里,我们会同死;马克,你也在这里。”因为通奸并非杀头之罪,安妮以为人们会控诉她幻想国王之死。事实上,人们正在挖掘更多可以致她死罪的东西。
在安妮准备度过她被囚的第一个夜晚时,亨利八世亲吻儿子亨利·菲茨罗伊,同他道晚安,然后流着泪宣称安妮想把他的两个孩子双双除掉——她试图毒害菲茨罗伊和他同父异母的姐姐玛丽。而安妮的弟弟,在她之后进塔的乔治·博林也被控与姐姐通奸。这是为了表明,不论多骇人、多变态的事安妮都干得出来。她很快就会被指控与不止三个男人通奸。在审讯过诺里斯和安妮本人后,年轻的弗朗西斯·韦斯顿爵士也被捕了——他曾在1535年夏天与安妮调过情。另一个叫威廉·布里尔顿的廷臣也遭到逮捕。接着是几名骑士和宫廷诗人托马斯·怀亚特,但他们有些颇有影响力的朋友,因而得以逃脱审判。
控诉安妮和其余被告的证据极其缺乏说服力,就连沙普依也不由得如此表示。根据一名审判官的说法,揭发安妮通奸的是一名前任女官,她和王后“对同一些人有意”。她在1534年临终前讲述了安妮的罪行。但这一口供是如何在她过世2年之后传到克伦威尔那里的呢?答案可能在于这名女官家族的保护者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作为亨利八世的妹妹的鳏夫,他是安妮的宿敌。此人随时乐意为国王效劳,却厌恶安妮。诗人怀亚特认为,自己遭逮捕是布兰登指使的,而关于安妮与弟弟乱伦的指控则像是报复——1531年,安妮曾指责布兰登同“自己的亲生女儿”睡觉。
据说,安妮的两名现任女官也为审判提供了证据。其中一人是伍斯特伯爵夫人,她的小姑子是安妮的“情人”威廉·布里尔顿的妻子。布里尔顿与安妮几乎没什么联系,但他在威尔士边区是个棘手的人物,克伦威尔也乐得见他被除掉。另一名女官是科巴姆夫人安妮,她的丈夫是审判官之一。若干年后有人做过专案研究,指出当时还有第三个证人,即乔治·博林的妻子罗奇福德夫人简,而且她做证告发的是自己的丈夫。然而,这一猜测所依据的并非当年的事实,而是后世的八卦。事实上,几乎没有什么证据表明安妮的女官当中有谁故意背叛她。这些女人都相当害怕:人们对她们紧紧相逼,问她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唯恐被指控包庇的她们复述了安妮和弟弟拿国王的不举及其花哨的衣衫和乏味的情歌打趣的玩笑话。伍斯特伯爵夫人当时有孕在身,审判前的讯问令她痛苦不堪,安妮·博林甚至因此担心她的朋友会流产。
法庭上,安妮关于国王作为情人的能力的牢骚话使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出结论:她在别处寻得了性满足。有人说,乔治·博林曾在安妮的枢密室与她共舞,又把她送到别的男人怀里,还与她接吻。这种姐弟之间的亲昵在律师那里成了性变态:乔治把舌头探进安妮口中,而他送姐姐到别人怀中不单是为跳舞,更是为了云雨。正如一名审判官所言,“所有证据都下流且淫荡”。1536年5月12日,星期五,4名平头百姓被定罪,罪名是阴谋处死国王并计划由其中一人取而代之。拉下来的星期一,乔治·博林和他的姐姐被判死刑。所有人都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