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最后的都铎王(2)
约翰·达德利及其盟友确信,玛丽既然在1547年护国公执政时接受了对父亲遗嘱的部分废除,便同样会接受父亲的遗嘱被自己的兄弟废除,毕竟这次的糖衣炮弹同上次一样:她将再度得到土地。至于伊丽莎白,帝国使节听说约翰·达德利的长子会离婚迎娶她。但伊丽莎白本人没有表态。同玛丽一样,她也按兵不动,步步为营。爱德华六世的国务大臣威廉·塞西尔很可能是她在宫中的耳目,因为他恰好也任她地产的测量官。
爱德华六世患病令格林尼治宫中愁云密布,但在5月10日发生了一件事,暂时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商人冒险家公司派三艘船沿河而下开到格林尼治向国王问安,他们即将动身往西北去,要寻找一条通往中国的路。当船到了的消息传到宫中时,“众廷臣纷纷跑出来,百姓们在岸上黑压压地站成一片,枢密院的议员们从宫殿的窗口向外观看,其他人则直奔塔楼楼顶”。三艘大船由许多手划船拖着,手划船上坐满了蓝衣水手,其余水手则站在大船的甲板上向朋友们挥手。然而,此处却不见国王的身影。伴随着礼枪齐鸣,水手们问过安后便扬帆起航,开始发现之旅。与此同时,躺在宫中的国王却已近乎弥留。
两天后,帝国使节报告称,已经确定爱德华六世将死。为了遏制国王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传开,有三个人因为被人听见谈论此事而“被割掉耳朵”。所有爱德华六世在遗嘱里提到的有王室血统的单身女性此时都要加紧结婚或者订婚。率先嫁人的是简·格雷和她12岁的妹妹、漂亮的金发姑娘凯瑟琳·格雷。两场婚礼在5月的最后一周举行,凯瑟琳的新郎、威廉·赫伯特15岁的儿子正在病中,也勉强参加了婚礼。爱德华六世送来“华美的饰物和珠宝”,但人们已经越来越清楚地看出,他活不到亲眼看见简或者凯瑟琳生下儿子的那一天了。
大约一周后,爱德华六世对自己的遗嘱做了一点改动。虽然改动不多,但相当重要。他原本定的是,若自己死时尚未有男性继承人出生,则弗朗西丝将以总管身份执政。此时他在这一条款上画了一条线,并在上方添了短短两句话:王位将传给弗朗西丝的男性继承人,但如果“在我死前”这一继承人缺位,则王位将传给简·格雷夫人“及其”男性继承人。弗朗西丝此时没有怀孕,也还没有儿子,所以她成为总管的可能事实上被排除了,王位直接传给简,她成了女王。医生们认为,爱德华六世应该还能活到9月议会开会的时候,届时其遗嘱将得到法律确认。但爱德华六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那么久,于是召了几个高级法官前来,好立即正式批准遗嘱。
爱德华六世已经吃不下饭,还发着高烧,相当虚弱。尽管如此,法官们来到时,他还是竭力打起精神给他们下达指令,巩固自己一手打造的英格兰新教。法官们后来宣称,他们只是迫于约翰·达德利的威胁才拟的文件。但无论如何,遗嘱因此有了法律效力。爱德华六世继而召见了弗朗西丝。她别无选择,只得接受他的决定,像其他人此时被要求做的那样。6月21日,全体贵族和高级官员均被要求在法官们拟定的文件上签字。文件强调了爱德华六世两个姐姐的私生身份,爱德华六世表示二人都不过是“半血”,而且就二人嫁给外国人可能带来的危险提出严正警告。与此相反,格雷三姐妹却受到赞美,文件称三人是“在王国中自然出生的,且……受过极正派的教育,又精通良好且虔敬的学问,并富于其他高尚的德行”。枢密院众议员、大主教克兰默、王室众大臣、众显要市民及22名贵族都在文件上签了字,还郑重发誓会坚守其条款。
要伊丽莎白接受遗嘱同样得花钱,就如之前收买玛丽一样——至少达德利这样认为。6月26日,他得到了伊丽莎白几宗地产的期待权,她最大的一处位于白金汉郡米森登的地产也在其中。如此一来,在出现所有者死亡或归还国王等所有权变化情况时,他便享有购买地产的优先权。除非人们允诺给伊丽莎白更好的东西作为交换,否则她断无可能同意这一安排。交换物具体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她的首位传记作者威廉·卡姆登记得,人们向她提出,只要承认简·格雷为女王,她便可获得“一笔钱和一大片土地”。陷入困境的伊丽莎白选择尽力将损失减到最小。
距离9月议会开会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医生们和信仰治疗师们领了命,要用一切手段为爱德华六世续命。据说,人们为此甚至给他服用砒霜。廷臣们开始传说约翰·达德利在给国王下毒,而且有意将国家拱手交与法兰西人。查理五世的表妹玛丽·都铎无法继位明显符合弗朗西丝的利益,继而达德利又被人看见进了法兰西使节的府邸,于是谣言更盛。事实上,他是要防备爱德华六世去世后苏格兰皇帝以玛丽的名义进攻英格兰——到时他需要法兰西人的支援。法兰西人相当乐意地做出承诺。
7月2日,星期日,教堂礼拜的一个变化是,首次向公众透露了国王遗嘱的内容,通常为玛丽和伊丽莎白所做的祷告没有了。
第二天,在赶去伦敦见弟弟的路上,玛丽被告知爱德华六世即将逝去。7月5日,约翰·达德利收到消息称玛丽已经离宫,正在往家赶——肯宁霍尔位于她在诺福克的地产的中心,她可以由此逃往佛兰德投奔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人们的劝告下,达德利决定谨慎行事。于是派出其三子,吉尔福德的兄长罗伯特·达德利勋爵带一小班骑兵去追玛丽,把她带回伦敦。
爱德华六世迅速地衰弱下去。7月6日晚上8点多,他开始唉声叹气,称自己“头晕”。被一名服侍的绅士抱着坐起来后,他开始祷告:“主啊,怜悯我,收容我的灵魂吧。”爱德华六世的名声并不好:人们还记得这个冷血男孩曾在自己两个舅父的死刑执行令上签过字,而他的宗教信仰更令人想起一个世纪后英联邦那些阴郁的清教徒。但在我们对男孩爱德华而非国王爱德华淡淡的记忆里,这位少年是富于爱心的,他容易陷入英雄崇拜,渴望做正确的事,而对滑稽的杂技演员、刺激的比武和冒险又怀着孩子气的热情。在爱德华六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同时,遥远的北海上,曾在起航时向国王鸣枪道别的三艘船中的两艘已被风暴击成碎片,但仍有一名船长还在继续向着未知之地进发,直到他“走得极远,最后所到之地已经全无黑夜,明亮的太阳长久高悬,光辉照耀着壮阔的大海”。爱德华六世的痛苦结束了,最后一位都铎国王也逝去了。但都铎家族的女性们还将续写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