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三十章 反叛(2)

书名:都铎·王朝本章字数:2641

不论简是否意在呼吁人们拿起武器,她的父亲此时已经聚集了一班志同道合的新教徒士绅,谋划造反,阻止女王嫁给西班牙人,并抵制天主教仪式的合法化。然而,他们并未计划助简复辟。他们意识到英格兰民众想要的是出自都铎家族的王,于是打算拥立伊丽莎白,还要令她同考特尼成婚。玛丽一世的担忧是对的:妹妹伊丽莎白此刻对她构成极大的威胁。哈里·格雷或许曾因女儿被囚塔中而有过顾忌,但他知道造反的罪不会归到女儿头上,也相信他先前的罪能获得赦免已经表明女王不同于无情的亨利八世。她肯定会饶简一命的。众盟友也向他保证,一旦造反成功便会立即释放他的女儿,并将玛丽一世关进去。

玛丽一世的宫务大臣已有74岁高龄,几名卫兵也没有太多武装,这些人在圣詹姆斯宫的大门外遭到反叛者的攻击。他们朝宫殿奔去时,老迈的大臣跌进冰冷的烂泥里,他穿着缝在布上的铁甲,因而身体更加沉重,他的手下把他拉起来继续逃命。正站在门楼廊下的玛丽一世看见人们奔回院中,又听到女官们纷纷惊叫:“今晚我们死定啦!”逃命的卫兵们踏着重重的步子从大厅外的门廊跑过,穿过厨房和后门,把门关得砰砰响,一路冲到闸门处。在一片喧嚣声中不时有人高喊:“反了!反了!”消息传开来:女王的司令官彭布罗克伯爵威廉·赫伯特倒戈投敌了。但守卫宫殿的门房表现出了忠心和勇气,他们在反叛者的箭雨中关上宫门。

哈里·格雷及其盟友原定于3月发动的造反计划在1月21日就曝光了。各处早早开始了行动,哈里·格雷喊着“抵制西班牙人”的口号,想争取到中部地区的支持,但失败了。而在肯特郡,情况完全不同。伦敦的民兵集体反叛,投靠了托马斯·怀亚特。枢密院早已力劝女王离开伦敦,但她不仅没有听劝,反倒在一周前的1554年2月1日来到伦敦市政厅,向众官员发表了她生平最重要的一场演讲。“我已经嫁给这王国了,”她说,声音响亮,“婚戒将一直戴在我的手上,永不摘下。”她告诉伦敦城的一众要人,臣民就是她的儿女,而“要是能这么说——要是能说君主爱臣民就像母亲爱儿女一样,那么我向你们保证,我——你们的君主、你们的女王,是真切地在爱你们、维护你们”。她承诺:若国会认为她同西班牙的腓力结婚于王国无益,那么她不会一意孤行。人们对演讲报以高声喝彩——但这就够了吗?

“这是什么景象啊!女王的私室里挤满了手持武器的男人,从来没人见过也从来没人听说过这种事。”女人们抱怨道。在圣詹姆斯宫与玛丽一世一道的仅有约70名有经验的士兵,其中一些还是新教徒——如爱德华·昂德希尔,其子吉尔福德是简·格雷的教子,且在简在位的最后一天受洗。七天前玛丽在市政厅已经尽其所能地争取过伦敦市民的支持,此刻她又不得不争取这些士兵的支持。她从门廊的窗口探出头来,向他们发表了一场即兴演讲。她告诉士兵们,他们“这些君子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并请求他们寸步不离地保障她的安全。她说这话是在唤起他们的侠义精神——保护手无寸铁的女性是这一古老价值观的核心。这一小群护卫在她窗下来来回回地踱起方步,而女王心里清楚,即便如此,自己仍有可能下一秒就蒙羞受死。

伦敦城依然是一片混乱,但王宫没有再遭攻击。傍晚时分,形势明朗起来:反叛者已被击败。伦敦塔的牢房陆续被新进来的人填满,是时候对那些先前被关进去的人做些艰难的决定了,而简和她的丈夫也在其中。二人已经受过审,定了罪,那天早晨,女王在二人的死刑执行令上签了字。女王本可能再度大发慈悲,不签执行令。她一直以来都宣称格雷一家不过是达德利野心的牺牲品,但这一说法此刻已经显得十分可笑,也相当离谱。后来有传说称,人们花了很大力气才说服玛丽一世批准处死这对年轻的夫妇。不过女王依然需要表现得仁慈。她派自己的私人神父去见简,指望着她能改宗,但先前改了宗的约翰·达德利也未能因此保住性命。

无论如何,简已决意殉教。这个勇敢而狂热的少妇把自己与玛丽一世的神父的对话记录下来,好在死后以此坚定新教徒们的决心。她还给13岁的妹妹凯瑟琳·格雷小姐写了一封绝笔信,信写在她那本希腊文《新约》的空白页上。这类书是当时人们的珍爱之物,如此可以保证这封信能作为自己最后的遗言保存下来且供人传阅。简在信中警告凯瑟琳,若是她信了天主教,“神必弃绝你,又要减少你的时日”,等待她的将是叛教者的地狱。接着简写道:“论及我之将死,你当喜乐如我,因为我确信,失去必死的今生,是为叫我得不死的福乐。”“永别了,亲爱的妹妹,”她的信结束了,“爱你的姐姐,简·达德利。”

说明严惩叛徒之必要的任务交给了温切斯特主教斯蒂芬·加德纳。那个星期日,他在女王面前公开布道。他提醒会众,自亨利八世过世后,英格兰便开始流行异端邪说。接着,他开始攻击新教的预定论,称神给了人自由意志,而善行便是进入天堂的途径之一。加德纳提醒会众,1553年时威胁女王的是一帮异端。当时玛丽一世以慈悲为怀,却“助长了明目张胆的反叛”。“现在她也当怜悯全体国民”,而“那败坏伤人的枝子”应当被“砍下来烧掉”。他请会众为爱德华六世和已故信徒的灵魂祷告,人们毫不怀疑,接下来便会是“严酷而残忍的死刑”了。

简给父亲留下一封短信,信写在她与吉尔福德共同的一本祷告书中。她丈夫在后世的传说中备受诽谤,但在给父亲的信中,她本人的说法是,他是同她一道殉教的,到了天上也会与她同在。“尽管神照着自己的意思召走您的一双儿女,但我谦卑地请求阁下,不要以为您是失去了他们,反要确信,失去必死的生命,是为叫我们得不死的生命……阁下最谦卑的女儿,简·达德利。”简全然没有因既往的任何事指责吉尔福德,而且用了夫家的姓氏。1554年2月12日,星期一,早上将近10点,简望着她所嫁的这位“相貌英俊、品德高尚又讨人喜欢的绅士”被人带着走向陶尔希尔的绞架。没有神职人员来照料吉尔福德,这说明他表示过不需要。他只做了祷告,然后便就着枕头木躺下去。一斧挥下,他的头便落了地。

不幸的简不得不眼看着吉尔福德的尸首被装在一辆马车上运回来,头裹在一块浸满血的布里。她勇敢地保持了镇静,跟在中尉后面向着伦敦塔高墙之内的那座绞架走完她人生的最后一程。简穿上了受审时穿过的那套黑衣,并且又一次打开祷告书。简在书中给中尉留了一句遗言:“生亦有时,死亦有时;而死的那日好过我们生的那日。您的朋友简·达德利。”死刑总是残忍的,而这个才华出众的年轻姑娘的惨死尤其骇人。当简最后被蒙上眼睛,一面绝望地摸索着寻找枕头木,一面喊着“我该怎么办?那东西在哪儿?”时,那一幕相当可怖。最后有人——很可能就是刽子手——走上前为她带路。在简死在血泊中的同时,伦敦城各处竖起更多的绞架。次日开始,更多的人被处死,伊丽莎白也被召到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