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实验失败
阮桃也在接受惩罚，她的惩罚与西西弗斯不尽相同，她必须要在6个被她杀死的、死者的身份里轮回往复，永无止境。
是不是所有的杀人犯都要经受这样的轮回惩罚？变成被自己杀死的那个或那些人，永远无法脱离？
又或者，诸神是想要让杀人者也体会被杀的痛苦？又或者，诸神是想要让杀人者在无限轮回中反思认错，忏悔自责？
又或者，所谓的诸神把杀人者从原本应有的六道轮回中剔除出来，强行塞进了这个惩戒轮回之中，也就是所谓的永世不得超生？
除去自己，阮桃杀了6个人，虽然她能够肯定拐走蓉蓉的主谋就在6人之中，但她更加清楚，除去主谋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陪葬，他们也有亲人爱人，失去了他们，那些亲人爱人会跟自己一样痛不欲生。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6个人都是无辜，主谋根本不在他们之中。如果是这样，那么阮桃的死和罪孽都沦为了一场笑话。但阮桃觉得这种可能绝不可能，可以忽略不计。
阮桃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堕入这样的轮回永无超脱，她似乎也无权喊冤。
周遭的臭气提醒着阮桃，她现在深陷垃圾站一般的房间里，一如她深陷痛苦轮回中的处境，糟得不能再糟了。
除了顺应轮回惩戒，在那6个自己怀疑、憎恨、无法面对的嫌疑人身上无所适从，自我厌弃，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次元的地方永远沉沦下去，永不得解脱，阮桃还有别的选择吗？
等一下，也许她可以做一个实验。阮桃习惯性运用曾经的推理思维，大胆揣度这个空间里的规则秩序：
也许附身轮回的对象只是她杀害的无辜者，而拐走蓉蓉的主谋算是罪有应得，所以不在惩戒范围之内。如果是这样，阮桃只要再试几次，看看自己的附身轮回会漏掉哪一个，不就等于确认了他就是主谋吗？
没错，死也要死个明白，而且如果确认了主谋是谁，那么不管阮桃会变成谁，都可以再度去复仇，哪怕决一雌雄之中败了，死了也不要紧。既然注定要在轮回中无休无止，那么不如就无休止地去复仇吧！
异想天开？阮桃在站上万腾翔家的窗台时，脑子里闪过这个词。正在犹豫之际，一阵风吹来，万腾翔油腻腻的长发从嘴边拂过，阮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管怎么说，先摆脱掉这身臭皮囊吧。
太极天团叫醒服务之后，阮桃听见了开门声。她先是起床照镜子，然后钻入床下。没办法，白念初在自家的所有窗户上都装了栅栏，否则她就直接跳了。
另一个自己熟睡后，阮桃出来，轻手轻脚离开，再一次去到防火连廊，以范宇轩的身份化作飞鸟。
太极叫醒，开门，照镜子，钻床下，防火连廊，以白念初的身份化作飞鸟。
太极叫醒，开门，照镜子……
阮桃在镜子里看到了高歌的脸，比见到了阎王、牛头马面、镰刀死神、希腊诸神还要恐惧失落。
6个嫌疑人一个不少，实验失败。果然是异想天开啊。又或者说，6个人都是无辜？
不，一定不会，阮桃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自己真的沦为了一个滥杀无辜的恶棍，她总得杀对一个人吧？她是抱着与仇家同归于尽的心赴死的啊！难道她唯一杀对的那个人竟是她自己？
“高歌？”另个自己站在卧室门口，惊愕地大叫，“你怎么会在这里？”
糟糕，阮桃这才回过神，自己站在床尾的梳妆镜面前发呆太久，还是被另一个自己给发现了。再来一场打斗吗？割喉自杀太痛苦了，阮桃必须避免那个下下策。
“我跟踪了你，一直在你身后，你刚刚进厨房藏砒霜的时候，我从虚掩的房门进来。”阮桃拿出女警抓罪犯的做派，企图暂时吓住另个自己，然后找机会离开，至于离开后又该做什么，她不知道。
果然，另个自己见东窗事发，先是错愕无措，而后理直气壮，“你跟踪我做什么？我懂了，果然是你。为了包庇你哥哥高飞，你打算除掉我这个揪住第四人不放的危险因素。高飞就是第四个人贩，是主谋！”
阮桃正在犹豫如何应对，右手碰触到了外套下腰间的一个什么东西，警察特有的东西。高歌今天在出任务吗？居然会随身携带手铐。也正是手铐提醒了阮桃，自己现在是高歌，整天跟一群糙汉一起出外勤的女警，还对付不了一个柔弱的自己吗？直接制服拷上最简单。
阮桃挑眉，直接掏出手铐，低头摆弄，琢磨着这东西怎么用。从前写推理小说都只是纸上谈兵，现实中她第一次摸到这玩意儿。
为了掩饰自己这个女警不会用手铐的心虚，她说话吸引另一个自己的注意力，“阮桃，你被捕了，罪名是意图毒杀他人，厨房夹层里的砒霜就是物证。我劝你束手就擒，不要反抗，这样量刑上会有所不同。”
另一个自己冷笑两声，随即放肆大笑，肩膀抖动，笑弯了腰，笑得涕泪横流，笑够了才扯着嗓子大叫道：“行，我认罪，但是传唤或者拘捕我得有文件吧？别忘了我从前是干什么的，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你糊弄几句就甘心被你拷住。”
阮桃一惊，下一秒洞悉了另一个自己的内心。原来另一个自己也在怕，怕不是高歌的对手，她真的以为高歌是来杀她灭口的。大声叫嚷是在向楼下的万腾翔求救，也是让高歌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
阮桃苦笑，自己想离开，另一个自己也想让她以为的灭口杀手高歌离开，两人目的相同，结果却僵在这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之后是“咣咣咣”的砸门声，万腾翔果然是时刻准备着，上面一有动静就第一时间赶到。
“阮桃，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你刚喊什么，什么认罪？”万腾翔在门外大叫。
阮桃以高歌的身份打开房门，对万腾翔说：“没什么，刚刚阮桃跟我说她要认罪，问我要文件。我这就去打电话联系同事，弄文件。”
随后，阮桃在另一个自己和万腾翔疑惑警惕的目光中走出房门，掏出手机，佯装在电梯门口打电话。
电梯在负一层，阮桃等不起了，她必须马上逃离另一个自己和万腾翔。于是她直接去到楼梯间。
“唉，怎么去那啊？那信号更差！”万腾翔的声音从后方追来。
阮桃不管不顾，快步一路往下，像个在特定螺旋轨道中旋转滚落的球，无法停止，也无法脱轨。
实验失败了，阮桃无法通过排除法锁定6个人之中谁才是拐卖主谋，但她又坚定了另一个信念，这6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一定是主谋，这是她这个搁笔6年的推理作家的直觉，等同于侦探的直觉，绝对值得信任。
终于站在了阳光下，阮桃仰头迎向5月清晨的朝阳，阳光刺眼，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接下来该去哪里呢？该做些什么呢？迷茫之际，口袋里手机震动。
来电显示：牛队。
阮桃记得这个牛队长，是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一个40岁出头的魁梧男人。蓉蓉的案子当初就是他来负责的。
阮桃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在医院，在抢救室门外，医生对阮桃宣布了蓉蓉抢救无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