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回忆梦中梦
阮桃一惊,马上装出惊讶的样子,“我来的时候没见着他们,所以就猜他们正在出外勤。怎么,又被我猜中了吗?”
廖局狐疑地盯了阮桃两秒钟,嘱咐记录员办手续送阮桃离开,开门离去。
被警察送出市局大门,远远地,阮桃就望见了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是自己不久前刚刚驾驶着出了车祸的范宇轩的车,车子不远处有几个熟悉的人,分别是范宇轩、万腾翔和另一个阮桃。
三人正在谈话,范宇轩率先看到了阮桃,又对另一个阮桃和万腾翔说了什么。万腾翔伸手拦车,跟另一个阮桃上了出租。
范宇轩走到他的车前,拉开了副驾驶车门,用眼神示意阮桃上车。
阮桃配合地上了车,鬼使神差般,又或者是恶作剧般,说道:“千万别违章,不能被拍下来我跟你坐一辆车。”
范宇轩了然微笑,“现在在意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都已经跟阮桃和警察说了,我是你的咨询师。但是你放心,你不让我说的我都没说,没有泄露你的不在场证明。倒是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刚刚警察跟我说你去自首蓉蓉的拐卖案,阮桃还跟我说你跑去她家里。白大作家,你这无厘头的举动让我措手不及、没法解释,我不得以只能跟警察说你精神有问题啊。”
阮桃恍然,杀害蒋凡的凶手果然不是白念初,白念初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但是他却对警方隐瞒他的不在场证明。范宇轩就是白念初的不在场证人,但白念初却要求范宇轩知情不报,跟他一起隐瞒警方。
明明是清白的却被警方怀疑,明明有不在场证明却不拿出来自证清白,白念初到底在搞什么鬼?
在阮桃的小说里,白念初这样的行为的解释就是,他的不在场证明纵然能够在蒋凡的案子里自证清白,却会泄露更加严重的罪恶。也就是说,蒋凡命案案发的时间段里,白念初跟范宇轩在一起,他们俩一起做的事情同样不可告人。
“不用担心,你只要抓住两个重点就行,第一,我是清白的,第二,相信人民警察。”
最后的晚餐那一晚,白念初曾经跟阮桃这样说过。
现在想来,这的确是大实话。白念初的确没有杀害蒋凡,所以就算没有不在场证明又怎样?警察也找不到能够定他的罪的证据啊。他也绝对相信人民警察,不会因为案子压力大破不了就拿他去当替罪羊。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到了上法庭的那一步,他照样会因为证据不足被宣判无罪。
“我的精神的确有问题,我明明记得我就是拐走蓉蓉的主谋,第四个人贩,所以我来自首。直到警方给我看了那天签售会的视频,我才想起来,我不可能是第四个人贩。”阮桃佯装精神病人,记忆错乱,用力敲了两下头,“我真的迷惑了,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认为自己就是第四个人贩呢?”
范宇轩苦笑着说:“因为你就是第四个人贩啊。”
阮桃的心仿佛在荡秋千,荡来荡去,没完没了,他忍不住对着正专注于驾驶的范宇轩怒吼:“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是?”
范宇轩赶忙劝阻:“念初,冷静,你的状态真的不对劲。有什么咱们到我的工作室再说。现在我在开车,小心!”
没错,阮桃必须保持冷静,否则又会出车祸的,如果真的出了车祸,自己又会变成高歌,就会错失现在跟范宇轩独处套话的机会。
眼见阮桃冷静了一些,范宇轩松了一口气,问道:“念初,你是不是又想起了20年前的事?”
真的是越来越乱了,怎么又扯出来20年前的事?阮桃的耐心快要耗尽。
范宇轩见阮桃刚好一点又要发作,赶紧说:“别想了,看你的样子很累,趁在路上好好休息一下。”
阮桃的脑子里的确是一片混沌,她的身体明明一直躺在病床上,可是她的大脑却疲累不堪,一秒钟都不停歇,真的太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在暗示自己,阮桃真的睡着了。
阮桃又一次陷入了梦中梦,以旁观的视角观看着多年前,准确来说是12年前的回放。
局促的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学生家教阮桃,另一个是初中生白念初。阮桃正在低头看白念初的作文本,白念初则是战战兢兢地看着阮桃。
房间正是白念初的房间,又小又脏。这个男孩打从7岁起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跟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忙于工作,对他疏于照看,他也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但他毕竟是个青春期的男孩,又要兼顾学业,又得照顾自己,哪里有时间打扫房间?
阮桃是被白念初的父亲请来的家教,专门辅导马上要面临中考的白念初作文。白念初各科成绩都不错,唯独作文是短板,从未及格。
那是阮桃第一次去白家做家教,她先看白念初的作文是为了了解这个男生写不好作文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迅速浏览完一本作文,阮桃找到了症结所在。
“白同学,”阮桃当然看得出白念初的局促不安,于是特意绽开亲切的笑容,笑盈盈地以邻家大姐姐的口吻说,“你的作文写得没那么糟嘛,你的观察力和条理性都不错的,所以说明文写得最好,差只差在一点上,你知道是什么吗?”
白念初茫然摇头,“不知道,语文老师跟我说了一大堆,我都听不太懂。”
阮桃点头,看来白念初的语文老师要么是没能找到症结所在,要么就是找到了却表达不清楚,要么就是表达清楚了,但是由于师生间的紧张关系,白念初没听进去。
“问题就在于,你把作文当成了应付完成的任务。”阮桃斟酌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面对一个青春期大男孩,她知道,要想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得不断抛出谜团,激起他的好奇心。
果然,白念初不解,“作文就是任务啊。”
“对你来说,作文不单单是任务,还是你的敌人。”
“啊?”
“你不喜欢你们的语文老师对不对?”
“是不太喜欢,她总是板着一张脸,高高在上发号施令。”
“这样的老师的确不讨喜,所以她布置的作文任务,在你这也就被她牵连,也不讨喜。对于你不喜欢的人下达的任务,你自然也不喜欢。所以说,作文其实是被你们老师给连累了。你不喜欢写作文,每次都想着应付完事儿,结果就导致你的作文总也写不好。你写不好作文,就不讨你们语文老师的喜欢,她对你就越加不亲切,你们俩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作文就可怜啦,夹在中间,成了你俩相互不喜欢的牺牲品。”
大概是从未有人这样跟白念初聊天,他表现得很有兴趣,“作文还能可怜?”
“能啊,作文夹在你们中间就是个两边都不讨好的受气包。这样,你带入一下,假如你是作文,身不由己,明明你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却成了别人不喜欢的任务和敌人,老师拿来为难别人的工具,你委屈不?”
白念初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战战兢兢,夸张地问:“假如我是作文?怎么能这么假如?”
“既然是假如,那么便是无限可能,假如什么都行。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发挥你的想象力,把自己想象成作文,然后替作文发声,让大家知道作文有多委屈。”
白念初若有所思。
“你写日记吗?不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写出来不给任何人看,只给自己看的那种?”
白念初摇头,“不写,我又不爱写东西。”
“你只是不爱写你们老师让你写的东西,”阮桃试着催眠白念初,“你们老师没有让你们写不给任何人看到日记吧?那你不妨试试看。只有自己看的日记里,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自己爱看什么就写什么,天马行空,随你的便。”
“还可以这样?”
“当然,反正又没有别人看得到。就好像是,你跟自己对话,日记就是另一个你,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想要让他懂你,所以把你的心里话写给他。”
白念初稚嫩的脸庞上绽开饶有兴致的笑容,双眼炯炯,已经急不可耐了。
时间一晃,半个学期过去。阮桃又一次登门指导作文。
给阮桃开门的不是白念初,而是以往总是不在家,忙于加班的白念初的父亲。
从前阮桃见到白父,他都是一副中年精英的模样,西装革履,精神百倍,客套礼貌。那一天的白父却是满脸落寞和泪痕,没穿西装外套,白衬衣皱皱巴巴。
“怎么了?”阮桃下意识问。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偷看了念初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