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夜风拂过，简如打了个哈欠，寻着昏昏的倦意正准备睡去，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咯吱声。

　　声响从大门的地方传来，她立刻警惕的瞪大了眼睛，这座宅子是空置的，却不代表什么人都能住，周乔带着她在这里驻足需要时时刻刻的小心，若是被人发现了，势必是要被赶出去的，就算这里是鬼屋。

　　咯吱咯吱的声音越发响亮，简如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在开门，小小的身体迅速爬起来将她们二人的东西扫进破败的床底下，另一只手则用力一摇，摇醒熟睡中的周乔。

　　周乔从地上跳起来，眼里还有些迷茫，有些浑浊的眼睛里血丝肆意的生长，简如扯了扯她的胳膊，将她推进杂物堆里，自己则脚下飞快的将地上铺成床的杂草踢乱，这一切都宛若演练过一般的熟悉。

　　门口咯哒一声，两个黑影钻进院子，里头早就没了简如的影子。

　　来的两人穿着灰蒙蒙的衣衫，身形有些佝偻，一个高瘦一个则是矮胖矮胖的，只听高瘦个子的男人开了口，他压着嗓子都能听出里头飞扬的心思，“这宅子看上去还挺大，咱们发了！”

　　矮胖似乎比他端得住，肥头大耳的脑袋转了一圈才道，“那也得等咱们找到地契。”

　　“人就死在屋里，哪儿也没去，地契还能飞了不成？”瘦子嘿嘿笑着，东摸摸西摸摸的，摸了满手的灰，他啧了一声，险恶的抖了抖手，“真特娘的晦气。”

　　矮胖嗤笑一声，“要翻都得脏，快找。”

　　说完，两人便分头行动，他们举着火把各自一边的找起东西来，简如紧张的看着他们东翻西找，动作粗鲁的将那些橱柜全都磕在了地上，里头发了霉的衣布惹来尘土飞扬，瘦子咳咳两声，又道，“真特娘的晦气！”

　　很快两边的橱柜都被翻了个遍，两人却似乎仍未找到东西，矮胖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随意摸着，眉头拧成了一个川，“真有？”

　　“真有，这屋闹鬼，那些个胆小鬼不敢进，不然哪能空到现在，谁跟银子过不去？”瘦子踢着地上软趴趴的茅草，眯成线的眼睛四处张望，停在了一堆杂物上，“会不会在这下头？”

　　说着便要伸手，简如只觉得自己心跳快停了，那杂物堆的后头，可是她娘啊！

　　夜晚没有过去，影影绰绰的庭院里，风从破败的墙体里钻进来，地上还有着雨后的水迹。

　　简如小小的身子便在这时乘着阴影钻到了那堆尸骨的底下，腐朽的气息扑鼻，小虫子爬上了她的手指，她却管不了许多了。

　　白森森的骨头被她扔出去，正中瘦子的火把，火把落地点燃了下面的枯草，升起焦臭的黑烟，那大腿骨还顺着嘀哩咕噜的滚了滚，最后在燃起的火光下被两人看了个仔细，“鬼……鬼啊！”

　　简如纹丝不动的藏着，乘着烟雾正是装神弄鬼的时候，用骨头磨出了咯咯咯的声音，配上森白的月光煞是恐怖，瘦子和矮胖对视一眼，只听瘦子语调都变了，颤巍巍道，“明儿……明儿白天来吧？”

　　矮胖的人早就在往门口退，“嗯……白……白天……”

　　“那……咱快走？”

　　“走，走……”

　　说着走走走的人，拉开了门撒腿就跑，简如等了一会儿，等到火光自己熄灭，听不见脚步声了才从尸骨底下爬出来，杂物后头，周乔捏着一根粗壮的棍子显出身来，她看见简如，随手将棍子一扔，人就冲了过来，仔仔细细把简如看了一遍确定毫发无伤后，立马开始收拾东西。

　　简如望着地上一片焦灰，第一次感谢起大雨来，不然今晚她们也许就葬身火海。

　　晨曦才露出那一份白，两人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上路。

　　老旧的宅子大门不好开，昨夜那两人又怕鬼追，关的严实，这会儿打开便更费力气了，推推拉拉好一番功夫。

　　扑簌簌落灰的门面终于缓缓打开，简如先探出头去，左右一张望，没人。反身便想把周乔拉出来。

　　周乔从这宅子里拽了不少能用上的东西背在身上，人从门缝里挤出来没问题，可包裹就有些困难了，母女两只要一个在里头推，一个在外面拉，可惜两人力气都算不得大，涨红了脸也不过动了分毫，简如拧了拧秀气的眉头，气喘吁吁道，“娘，丢掉些吧。”

　　周乔蓬乱的脸上很是不甘，这一路受够了没钱的苦，倘若不抓紧这个机会，到明日夜里露宿街头比乞丐还不如，她吃得起这苦，孩子呢？她摇了摇头，“你让开些，娘再用点力气。”

　　简如无奈，小细腿往后挪了两步，一边紧张的看着周乔，一边往四周看，心道，这些垃圾要来作甚啊！到时候走累了还不是要扔。不过……周乔开心就好。

　　这宅子的附近还是有人家的，太阳已经开始东升，鸡鸣声此起彼伏，这座城的天已然亮了起来，再不跑被人瞧见了可是要抓去官府的了。

　　寂静的小路灰蒙蒙的，简如心思细，又紧张，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凝目望去。

　　周乔这次似乎是太贪心了，只能退回去，重新整理包裹，就在她身影隐没在门后的时候，简如敏锐的听到了小巷深处传来的脚步声，她掩住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悄声道，“有人来了，娘你先在里头躲躲。”

　　周乔没有回应，只是那沉重的门掩上了。

　　简如看了看四周，空旷的街自然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她一个小孩儿大清早的出现在这里很是诡异，可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没法儿去思考更多，就着墙角边蜷缩着睡下，头发被她解开，零散的落在脸上，衣服裹住了细巧的肩头，白嫩嫩的脚淌在水塘里，和泥泞化为了一体。

　　人影从巷子里显出来的时候，她就跳了起来，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泥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道歉，“大人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睡再您家门口的，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边说边往旁边的人家门口走去，又倒在了石阶上。

　　巷子里的两人是早起上市场的小工，家就住在附近，看着她这样的乞儿见怪不怪，只提醒了一句，“天快凉咯，孩子上别处去吧。”

　　简如没答话，小小的声音蜷缩在阴影里很是招人疼。

　　小工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饼子，“呐，去吧去吧，这家的王大娘可不喜欢你们这些人。”

　　简如突出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他，据她这些日子了解下来，大历底层的百姓生活条件也不高，农村的靠田，海边的靠海，城里自然是做工，这些做工的有些在富贵人家签了长工，有些则在各种铺子里打短工，这两人的装束一看便是店铺的短工，而一个饼就是这小工一天的伙食了。

　　酸涩的眼睛带着真挚的感激，她连连给这个善良的人鞠躬，“谢谢，谢谢。”

　　小工走了回去，简如不远不近的便听到他的同伴在抱怨，“你是不是有病？现在城里流民那么多，你一个个可怜？看你家婆娘回去不跟你撒泼。”

　　声音渐远，简如才去敲宅子的门，周乔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思来想去还是把那条破烂的被子给扔了。

　　她诧异的看着简如手上的饼，目光里也是含着泪，拉住简如的手，对着小工离开的地方认真的拜了拜。

　　只是她没注意方才一同过去的另一个小工抱怨过后又折了回来，恰看到周乔从宅子里出来，他睁大了眼睛，没出声，却把周乔的模样好好的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