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对赌游戏（2）
马上，又有旅客提出置疑：“不对，我们提供的线索，究竟有没有价值，还不是全由你们说了算，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嘛！”
他的置疑在旅客中产生了广泛的共鸣，方才有所动心的，现在纷纷摇头。
井上点点头，露出理解的笑容：“这位朋友的顾虑很有道理，为体现对赌游戏的公允，当然需要有人居中仲裁，仲裁者也必须得到各方的认可。为此，我特地邀请本邮轮安保部主任Mark Bell先生作为仲裁者，他作为邮轮方的代表，也会全程参与本案的调查，所有的案卷记录，都有权查阅。诸位，能否认可？”
Mark Bell由他的贵宾席位站起，脱帽向全场致敬。
既然邮轮方出人作保，一时倒无人反对。
陆澄暗自叹口气，正待评价两句，慕星摇侧过脸来淡淡瞥她一眼，说道：“这位井上倒真厉害，这招够狠，相当于把全邮轮的旅客都当成他的眼线，真凶处处被动，只怕很快就要落网了。”这正是陆澄想要说的话，罚假，提升了心存侥幸以假充真者的风险，大幅度减轻了井上的工作量；奖真，1：5的重奖比例，契合赌徒心理，让某些“赌徒”旅客穷尽所能寻找“有价值”的线索。如果这招奏效，本来掌握着查找“倒影”主动权的井上，差不多能掌握邮轮上的所有重要动向。有什么办法，能在井上确定“倒影”之前，先下手为强呢？她紧张地思索着。
周觅说：“我瞧未必，总有些有气节的中国人不肯配合鬼子，拿钱诱惑也不行！”
钱佳好吃吃一笑：“可是，邮轮上还有很多外国人，他们跟小日本 可没什么国仇家恨，更跟黄金没仇！”
刘静皱起眉头：“好好的旅行，就被他们掺和成大型的缉凶游戏现场，难道今后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别人留意成线索？这还有隐私和自由？！”
她的话让旁边几人都不自在起来，陆澄便说道：“何必理睬，咱们想干什么干什么，心中没鬼，当然不怕鬼敲门！”
“其实……”董德探过头来，低声道：“我们可以故意制造线索让人举报，忙死小日本 ！”他捂嘴窃笑。
她们私语间，井上的游说在继续：“诸位，既然我们已经拿出诚意，各位朋友不妨回想一下今日在码头和登船后的情景，您有意无意间，看到了什么？您的身边，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可以拿来对赌的线索？”
在场不少旅客已经支棱起下巴，开始了回忆。但暂时没有站起来提供线索的。
陆澄观察着。周觅说得有道理，哪怕有高额奖励，多数中国人并不愿意配合日本人，外国人则更注重体面，众目睽睽下，这种交易实在丢脸。
“我有，我想起来了，我有一个重要发现！”陆澄等人对面的普通坐席中，突然站起一名皮肤棕褐色的中年外国人。
第一个站出来吃螃蟹的，出现了。
井上非常惊喜，趋前走近，请教此人的姓名，询问他拿什么做质押。
这个人头发潮湿而卷曲，胡子乱糟糟的，更像一名宿醉者，操着蹩脚的国语，掏出一块怀表，摩挲片刻，很快下定决心，“就是它了，总算要回到地中海我的家乡，这是我最后的家当，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请祝我好运！”
“伊利诺斯全包金古董怀表，八成……不，九成新，估值400美元。您看，是否合适？”
地中海洋人惊诧地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显示对估值相当满意，马上说道：“码头枪声响起后，发生了人挤人的混乱，我好像看见……哦，不，我确实看见了——有一个人，是个男人，在混乱中朝海里扔了一样东西。很细很小，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井上先生方才说过的凶器——一枚针状的物品！”
井上眼睛一亮，问：“那个人是谁，您认识吗？您是否看清楚他的长相，还能认出他吗？”
地中海洋人抓了抓头皮：“我不认得他。如果能再见到他，也不一定能指认，唉，对着中国人，我就犯脸盲症，中国人都长得差不多！”
井上循循善诱：“您得努力试试，也许可以认出来呢！朝四周仔细瞧瞧，这个人，在不在舞厅内？”
井上引导着洋人绕场认人，此时，已经有旅客对于井上监狱式的“侦查”和认人方式表达出不满、愤怒和抗议，这更像某种羞辱，有的旅客不顾三岛的劝阻，愤而准备离场。
董德左右招呼：“咱们也走，什么玩艺儿，拿咱们当犯人，等着被指认？”
在六人站起的当口，地中海洋人恰好站在了她们面前，怔怔地盯住董德打量，说：“好像，就是这位先生……”
董德指向地中海洋人，破口大骂：“你说什么？放屁！”
“我没看错，就是你！”地中海洋人反而笃定了，看着董德的目光很认真，“先生，你长得格外干净，而且，扔东西的时候翘着小指头，就跟现在指着我一样！”
“我，我，我——”董德顿时脸涨得通红。
井上阴沉着脸，“董先生，原来真凶是你！”对三岛挥手，“抓住他！”
董德身子往后退，像条章鱼般靠贴在座席上，喊道：“我冤枉，冤枉！”
三岛已经粗鲁地扒开董德旁边的刘静，将董德双手反扣拽了出来。
陆澄见状，连忙喝斥道：“喂，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无论如何，不能让井上控制事件的节奏。
这提醒了明星公司其余几人，跑上前将井上等人围住。接着，又有不少旅客围上来，指手划脚，议论纷纷。
慕星摇朝人群后面的Mark扬声道：“Mark先生，您觉得这样合适？！”
Mark走过来，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按照约定，巡捕有权逮捕和审问嫌疑人。”将嘴唇凑近慕星摇的耳边，“慕女士，请相信，如果是您被指认，我会维护您的。”
慕星摇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
那边厢，董德大概被三岛暗地使了什么手段，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慌张地嚷嚷道：“好，我承认，我是往江里丢了东西！不过，我丢的不是什么凶器，是一根，一根……”
“哦？不是凶器，是什么？！”井上趋近逼视被牢牢制住的董德。
“是……”董德迟疑片刻，低头，压低声音道：“一根螺丝。”朝周觅掠过的眼神中，有一缕慌乱。
“螺丝？”井上若有所思，“我记得董先生说过，在码头上曾经帮助周觅小姐修理行李箱，因为周小姐行李箱的搭扣上少了一根螺丝，坏了……怎么，这螺丝竟然到了董先生您的手中？”
董德低声嘀咕道：“螺丝再小，怎么也比绣花针大啦！”
周觅听得清楚，瞪圆了眼睛，说道：“Peter，怎么回事！你，你，你！”
井上摆手：“别急，董先生，既然您的意思是说，您悄悄拿走了周小姐行李箱的螺丝，那么请问周小姐，您的印象中，搭扣上的螺丝大概是什么型号，有多长多粗？”他的语气在安抚中夹含嘲弄。
周觅翻着白眼，没好气地：“我得多闲，会留意行李箱、搭扣，还有搭扣上螺丝的大小！”
井上说：“那么，大概要麻烦周小姐配合办案了。请让巡捕将您的行李箱拿过来，现场确认一下？”
周觅继续双眼望天，摆明身陷气恼与不解的不配合态度。
“根本没必要拿行李箱。”钱佳好在旁冷冷发声，“我知道她的行李箱，Trotter英国皇室专用品牌，今春新款。这款行李箱只设计一个主搭扣，螺丝椭圆形，不是正圆。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谁让我曾经是永安百货的职员呢。”
这下轮到明星公司另几人诧异地看向“穷学生”周觅了。
周觅仿佛更加惊诧：“啊，我的行李箱很贵？这是一位世伯送我的礼物，拎着很轻，应该不是皮革的呀！”
“确实不是皮革的。是用14层纤维板压缩成一片硫化纤维板制成的，每只行李箱需要98道工序。”慕星摇显得很博学多闻地插言。
“哎呀呀，原来这么贵重，我是不是欠下很大的人情了？”周觅不安地搓手，左右问询，“我得怎么还这个人情啊……”
陆澄说：“这是得好好琢磨琢磨,通常呢……”
“周小姐，麻烦将您的舱室钥匙提供给三岛君。三岛君，请去取行李箱，听清楚品牌和型号，别拿错！”眼看面前这几个女人从行李箱的材料，聊到如何还人情，再次重复她们东扯西拉的那套，井上憋着一口闷气，板着脸打断陆澄。
三岛暂时放开了董德，接过周觅气咻咻扔来的钥匙。
“更加别多手多脚！”
井上说：“周小姐请放心，大日本帝国公民，手脚向来很干净。”
“心不干净，哪儿都脏！”周觅说。
不过三五分钟，三岛很快带来了周觅的行李箱，核验无误，确如钱佳好所说。
董德气定神闲了：“怎么样，我洗清嫌疑了吧！还不给我道歉！”
“不不，董先生，您还不算彻底洗清嫌疑。”井上突然伸手一把抓住董德正在整理衬衫领结的左手，展开后者手裸处的乌青，“这是您用裸关节的力量，旋开行李箱的螺丝时，留下的‘记号’吧。我就很好奇，董先生您费尽心力弄坏周小姐的行李箱搭扣，究意是为了什么？”井上不怀好意地冷笑。
三岛闻言，又一把将董德左臂朝后扭住，喝道：“说，你究竟什么企图，你在配合真凶作案，是不是！”
董德痛得涨红脸呀呀叫唤，这回他不客气了，立即学习周觅，张口就咬三岛的手腕，三岛很有经验的赶紧松手放开，并抬腿将董德扫倒在地压制住。
董德的眼镜摔了出去，哭喊道：“好了，好了，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