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对赌游戏（3）
井上示意三岛松开。
董德跳起来，迟疑片刻，低下头，有些心虚理亏般说道：“我……我其实对觅觅心怀爱慕，弄坏搭扣，就是想制造机会跟她套近乎……”眼神闪烁地看了一眼周觅，赶紧又低下头，不过语速越来越快，像是赶火车般急切，“她，她那么清纯可爱，那么多人喜欢她，我害怕她不理睬我……”
本来对董德一脸气恼的周觅，脸颊“嗖”地一下染上红晕。
见周觅没有表现出激烈的反对，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子勇气，董德突然做出一件在场之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一把将身旁侍应胸前佩戴的淡蓝色车矢菊夺到手中，一个俯冲，“唰”地单膝跪到周觅跟前，将因紧张出汗散落前额的头发往后傲然一抹，昂首满脸爱慕深情，说道：“觅觅，你清纯、善良、真诚，是我心中最美的 Angel，请接受我的爱！”
钱佳好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
剧情从侦探片变成了爱情片，转换太快，观众都有点懵，又饶有兴致想看大结局。
公众场所示爱，无论在外国还是上海滩，都司空见惯。按照惯常版本，被示爱之人，要么娇羞地应允，要么委婉地转身离去，若是迟疑难诀，则会一跺脚连忙跑开。
周觅脑子里转了三圈，没决定怎么处理。
眼看要冷场，倒是方才那位率先出首的地中海洋人懵懵懂懂嚷起来：“喂，亲爱的，这究竟算怎么回事？你们在排演戏剧？！巡长，我的奖励，还能有吗？”
井上找到救场和挽回颜面的机会，立刻回答：“有，当然会有！”
他走回舞台，重拾话筒，声调一如既往的和煦：“诸位，方才耽搁稍许舞会时光，亲历见证了一场对赌游戏，虽然很遗憾，尚未能抓到真凶。这位先生提供的线索，固然误会一场，无本案关联不大，但信息真实。鉴于，这是首位站出来为警方提供线索的义士，为以资鼓励，同时表达我的诚意，我决定，破格实施五倍奖励！”
井上将两根金条，连带那枚怀表，郑重送达地中海洋人手中，且握手表达敬意。
地中海洋人欢喜得咧嘴狂笑，随后不住地亲吻金条。
全场一片哗然，有人已经实打实地眼馋了。毕竟，人家的质押物只是一块旧怀表，如果，押上的注更大呢……
这当口，陆澄等人早已将示爱的董德扯了起来。
董德捡回眼镜，一边戴一边往周觅身上挨蹭，小心翼翼地说：“觅觅啊，我是真心的——”
周觅白他一眼：“行了吧！都不知道那个洋人是不是鬼子请来演戏的，他演，你也演？！要不是看在都是中国人，咱们说好团结对外的份上，我们大家来帮你解围？哼，我才不搭理你！”
陆澄说：“我看他们不像演戏。这下子，哪怕Peter过了关，只怕会更加盯牢咱们几个。”
“觅觅，想不到啊，你这么有大局观，同胞情……”董德还在感动中，“可是，我，我真是真心的啊……”
“逢场作戏嘛。蒸（真）的，煮的，有那么重要？”钱佳好嘻嘻道。
那边厢，井上在继续宣讲他的对赌游戏：“……我知道，陡然提出码头命案之事，许多朋友一时尚反应不及，找不到或回忆不起发生在自已身边的异常情景，亦或者，为了保护自身安全，有些线索不宜、不敢当众指出。没有关系，从现在开始，有线索的朋友，可以随时造访我的舱室，V603，我恭候您的到来。只是，需要提醒的是，您的线索必须真实有效，方才给予的奖励，只是惟一的特例。咱们，下不为例。拜托各位了！”
他弯腰，来了个90度鞠躬。
三岛立即鼓掌，得到金条的地中海洋人更是发出一声满带狂喜怪叫，随后，带动不少在场旅客拍掌应和。
事情仿佛告一段落了，Mark放松地长吁一口气，欢快地打了个口哨，挥手道：“女士们，先生们，舞会继续！”
“等一等！”陆澄突然从人群中站出来，她的声音清亮，马上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井上看过来：“哦，陆记者，看来，您有话想说？是对我们的对赌游戏有兴趣，打算进行新闻报道吗？这没有问题，我可以授予您特权。”
陆澄微微一笑：“如果对赌游戏是完全公开公平公正，我当然愿意报道，为您这样精明神武的侦探宣声扬势。”
“您的意思，是说这个游戏没有做到公平公正？笑话，方才大家亲眼目睹！”井上气定神闲地说：“至于公开，基于案件侦破的保密原则，往后的线索，必然有一部分不能完全公开，这一点，我想所有人都能够理解。”
陆澄说：“是吗？我是这样理解您的规则：对线索真实有效性的判定，由两方来决定，其一，是井上先生代表的巡捕方；其二，是保安主任Mark先生代表的邮轮方，对吗？”
“没错。”井上回答的瞬间，发现自已确实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马上将由陆澄提出。
“那么，谁来代表我们旅客——代表提供线索的旅客？！”陆澄环顾四下，舞会上一袭另类的职业工装，对于这些中上阶层的旅客，说出的话具有格外的亲和力和可信度，“没有旅客代表的参与，怎么能确定，您提供的线索究竟是有效，还是没有价值的？”
她的话立即提醒了在场旅客，纷纷应和。而身边的刘静则不安地拽了拽她的衣袖，悄声说：“你怎么敢啊，站出来得罪日本人！”
陆澄低声而坚决地回答：“我不怕。”
Mark沉下脸，显得有些愠怒：“女士，您是质疑我不能公允地为旅客服务？”
“Mark先生，您误会了。”陆澄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包括贵国在内的诸多西方国家，都知道推行三权分立的制度，行政、立法、司法三种权力相互独立，互相制衡，认为这样更加民主，更为人民接受，更具公信力。那么，为什么不在对赌游戏中同样进行实践。哦，对了，日本实施的是天皇制，他们骨子里可没有这一套，真希望在大英帝国的邮轮上，贯彻英式的民主啊！”
“据说，三角结构才是最稳定的结构。”慕星摇上前两步，一只手搭在陆澄肩上，半咪着眼睛，对Mark说道：“Mark先生博学明断，最重公义公平，陆记者的意见，是为邮轮方弥补规则可能存在的漏洞，您觉得是这样吗？”
Mark的脸色立即和缓下来：“两位女士说的话，很有道理。”
“既然如此，让旅客代表加入，我倒没有意见，只需要此人遵守保密协定，不影响我案——”井上脸色一点儿也没变，不过语气捎带上一抹不耐，“可是，谁来当旅客代表？旅客中有谁能服众，让所人放心？该当从人品上挑选，还是由身份确定，譬如，头等舱总统套间的客人；或者，就由提出建议的您——陆记者——担当？”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带有恼怒中的挑衅意味了。
陆澄在此时公然大胆地站出来质疑井上，并非心血来潮。方才慕星摇有意无意的话提醒了她，无论是薇希案的真凶，还是作为特工的她本人，一旦井上的对赌游戏顺利实施，都将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本就只有72小时，如果继续埋头守拙，任务将难有进展。哪怕是暴露在井上的视线里，让他怀疑自已，也要争得战机。更何况，既便井上不认为她是“倒影”，也难保不怀疑她另有军统、中统或别国情报贩子的身份。最初井上邀请她当密探时，拒绝；现在主动提出旅客代表的概念，虚虚实实，更能迷惑对手。
她当然希望成为旅客代表，这将直接接触到有关线索和情报，可是很明显，井上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即便如此，只要有其他旅客成为代表，那她就还有机会。
她直视井上：“巡长先生，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井上意有所指：“真可惜，我曾经给过你机会，你放弃了。”意指曾经邀请陆澄做密探，却被拒绝。
“我并无遗憾！”陆澄说：“我希望这个机会，跟对赌游戏一样，是公开透明的。”
井上看向Mark：“那么，Mark先生，您认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公开透明地选出旅客代表？”
Mark满怀爱慕地看着慕星摇，耸耸肩，说：“那还不简单，像刚才两位女士所说，民主。民主票选嘛！”
“民主票选！”井上踟躇着。
“对！因为旅客多半互不相识，就免去提名程序，旅客每人一票，填出自已的代表人选。”这时，有名侍应走到Mark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Mark异常兴奋地抬起头，语速很快地解释着，“最后，由我们公开计票，就在这里，票数最多者当选！瞧，多简单，多透明，多公平！”他为自已的主意愉悦而欢快着。
“可是，您也说，旅客们多半互不相识……”井上说。
“那就填自已的名字，或者认识的朋友的名字。”Mark对井上的担忧不以为然，“总之票多者当选，对，就是大普选、直选——”他快步走到舞台中央，抢过话筒，“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同意吗？不能再继续耽搁时间了，魔术师已经在走向电梯的途中了！噢，远东航线上最神秘的魔术师，各位，你们期待吗，我很期待！”
哗！
全场开始鼓掌欢腾雀跃！观众们这才突然想起，花高价买今晚的舞会票，为的什么。差点被日本巡捕带到山旮旯里去了！
Mark将这片掌声当成对他的意见的全票通过，直接转换成英文：“那就这样了，我会让侍应为各位提供选票，明天，明天上午10点钟，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来这个公共舞厅，现场将选票递给侍应，并监督计票！”直接代替井上下了决定，又接着补充道：“当然，不愿意早起的旅客，可以将选票交给侍应。”
“这，这……”井上有点着急，还有重要事项没来得及宣布，突然间，全场白炽照明灯暗了下来，梦幻斑斓的灯光照射在舞台上。
他想说，在选出旅客代表前，V603同等欢迎提供线索者——开玩笑，到明天早上10才计票，他得浪费超过12个小时，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一群小丑打扮的演员从舞台后冲出来，七手八脚将他抬下了舞台。
回到晚会的正轨来！
既然期待已久的魔术师即将出场，包括明星公司几人在内的所有旅客，赶紧又回到自已的席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