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入七贤府
夜幕撒网，顾翎和公羽落于七贤府内，而剑翎各踏一枝头梅花，并未落地。
梅林七贤早已在院子恭候多时，大红灯笼垂挂四周，灯火通明，仿佛日照晚霞。
顾翎跟着公羽进屋，公羽落座于上方，他则被人安排与晏齐一侧。
他往外瞧了一眼，剑翎不知何时自动消失不见，却又让人觉得就在此屋内守着，怎么进来却不得而知。
等大伙窸窸窣窣都落座，顾翎才反应过来，除了晏齐，七贤只有六人到场，跟晌午的司空弈一样，唯独少了龙爷，他有点好奇这龙爷到底是谁。
“今年司空弈，各位可有斩获？”公羽慵懒开口。
“公羽。”方知退率先上前作揖道，“今年司空弈，相府得一人。”
得到方知退的暗示，晏齐连忙上前拜服。
“晚生晏齐拜见公羽。”
公羽睥睨一眼，“旦垟县第一才子，嗯，有趣。其他人呢？可有新人？”
几人纷纷摇头。
继而公羽看向顾翎，轻唤：“顾翎——”
顾翎连忙上前听令。
“来见过各位。”
顾翎得令，一一拜见六贤，二爷方知退并未为难他，可夜阑一开始就对他抱着欠揍的态度。顾翎刚刚行礼，夜阑袖中的短兵已经架上他的脖子，吓得他冷汗直出。
“夜阑！”
顾真急了，立马站起身，但碍于公羽在场不敢出手，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短兵在夜阑手中稍一用力，顾翎白皙的脖子就隐隐漫出一横血迹，他将呼吸都放慢，只要大吸一口气，刀子离皮肉就多近一分。
“夜阑！”顾真再次警告般道。
这要是平时，公羽在场，顾真照样玩闹，但此时此刻的气氛，顾真只能用言语警告夜阑不要胡来，隐忍着想要出手又不敢出手，无奈夜阑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拧着脾气。
慢慢漫出的鲜血从刀口流下，缓缓地流入顾翎的锁骨，他一动未动握紧拳头隐忍着。他连转头看向公羽的弧度都不敢，何况夜将军要杀人，当着公羽的面要杀人，只要公羽不开口阻止，谁人敢拦下夜将军的刀？
短兵再深入一分，恐怕顾翎就会爆血而亡。
气氛忽然凝固了起来，无人敢说话，无人敢动，唯一在动的是在顾翎脖子上的这把短刀，如蝼蚁行军，一丝一丝入肉。
晏齐吓的直往后方躲，尽量藏起假装隐形，深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顾翎，对他们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陌生人，于是方知退静观其变，贮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叠锦皱眉看向公羽，不明他的用意。
这当中唯独何陵川端着一盅酒细品，而后懒懒开口：“夜将军，再多一分力，可是凭我也再救不回来的。”
何陵川这话似说给夜阑听，似也在说给公羽听。
他实在是烦，搞完这些事，他还得费时间救人。夜将军要杀人，怎么会等时候？该杀就杀，绝不手软！然而，他此刻在等，等公羽的态度，所以架着一把刀耗着。
公羽一手托着腮，看戏一般端瞧着眼前的情形，就差补一句：有趣。
“公羽，”叠锦坐不住了，起身抱拳作揖道，“如若因为司空弈一曲要他的命，那我也少不了罪责，请公羽一并罚责。”
“罚你，哈哈。”公羽表明态度前，何陵川却大笑，道，“是该罚，你是南国大琴师，通晓音律，竟然没第一时间听出来，没第一时间阻止。”
听到这话，公羽戏谑般的表情瞬间冷一度，何陵川这是在搞事，敢动他的心头好？！
“但是，罚完你，我还得花时间给你疗伤，不值当，不值当。”
何陵川玩笑般加了一句，让公羽的冷漠表情稍稍升温了不少。
“公羽。”方知退也开口道，“新人不懂事，教训下就好，弄得满堂血味岂不是对不起今日盛节。”
“恳请公羽网开一面，放过顾公子。”顾真也上前替顾翎求情。
这时候，夜将军心里不爽了，他姥姥的，顾翎吹响催灵曲本就违反南国国律，他出手要抓这人理所当然，谁知现在却有一堆人替他求情，这不是明摆着与自己作对吗？
“顾真，你处处替这小子说话，莫非真是顾献给你找的相公。”夜阑嗤笑，“这种男风馆里小倌一样的男子，你竟也看得上！”
顾真心里暗骂夜阑祖宗，老娘要不是看公羽在，早拔剑与你大干一场！
顾翎细汗冒上额头，神色不安；刀子切入皮肉，疼痛之外，是刀口与骨骼之间的摩擦。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似乎才明白。
可怕，渗心的可怕。
世人的可怕会深入骨髓，生死的掌控只凭一人一句话。
临安公羽，就是可怕到可以掌控一个人生死的存在。
这个人现在就在选择他该生，还是该被一刀锁喉，血溅异土。
气氛再次凝固，半晌，才响起清冷的一句：“夜将军，刀刃已见血，回鞘吧。”
夜阑在公羽语毕之际迅速收回短兵，却并未回鞘，而是以迅雷之势刺进顾翎左肩胛骨，在场所有人都听到那一声骨裂的声音。
“咔！”
就连公羽也完全被震住，睁大眼看着夜阑拔回短兵，带着顾翎身上还有余温的鲜血回鞘。
这是在抗命！
梅林七贤，羽令已下，却未遵命，除了夜将军，还有谁敢向天借胆？他敢，他自始秉公处理，有何畏惧？何况要杀顾翎是南国帝君的命令，他现在已经是放宽处理，留他小命了。
虽然那句“我便砍了谁的头”是帝君的口头禅。
顾翎一时怔忡，脸上惨白，没立住，双腿软了下去。
“顾公子。”顾真连忙上前扶住他。
“公羽，”短刀收回，夜阑便立马跪下，“不杀，是公羽之命。杀，是帝君之命。夜阑愿受公羽之罚，再向帝君复命。”
言外之意，帝命不可违。
夜将军要做到两全，就必须刺这一刀，之后要杀要罚悉听尊便。
公羽支颐看着夜阑，心叹夜阑啊夜阑，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榆木脑袋，你看脸色的本事要是有你耍刀枪的本事强半分，公子我都要高兴些，非要让本公子这么为难。
顾翎强忍着骨裂的疼痛保持清醒，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混进七贤府，现在危险没解决，他绝不能倒下，鬼知道接下去是不是还有千刀万剐等着。
何陵川见状，放下手中的酒，因力道之重，酒水洒桌；他一步从酒桌跨出，蹲身替顾翎封穴、把脉，从衣袍中扯下里衣，将脖颈稍作包扎，动作一气呵成。
夜阑这一刀，只用了七分力，要十分的话这小细胳膊早被卸了。
“我只想安心喝酒，你们偏要我救人。”
说罢，何陵川已经将顾翎扛在肩上，飞奔而出，一股肃杀之风由外滚进内堂，夹带他的留言：“明日酉时，让剑翎来领人。”
“翎三，传令下去……”公羽看向顾翎，“即日起，他便是七贤府一员，让下人们好好照顾，莫要怠慢。”
晏齐抬眼，本疑惑屋内无多余的一人，谁是翎三？忽而感受到一股风穿堂而过，散出屋外，不带一点尘土。
叠锦望向主座方向，眼眸墨色深沉。这句话，三年前，眼前的他同样说过，只不过那人不是顾翎，而是自己。
“起来吧。”公羽回身，坐回主座，“南国大小患事，都需要夜将军，一名剑翎，怎会让我责罚你，只是——”
公羽稍作沉默，看向叠锦，“夜将军该明白，我的东西，我要护的人，天命都不能碰。”
夜阑听令，起身坐回原位，深知公羽所指。
三年前，叠锦起居都还在宫中，甚得帝君喜爱，但有一日，公羽难得进宫一次，却见到帝君对叠锦动手动脚，他怎么忍受得了！这是他苦苦找了七年的叠锦！
当年公羽当着帝君和易夫人的面强势带走了叠锦，十丈宫闱，千军万马都无法阻挡他，那时，夜阑便知道，这天下恐怕没人再能阻挡的了这人要做的事。
何况，他们心里皆知，这天下还得靠公羽。
南国河清海晏，全依仗这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