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从何而来
居。
竹径通幽处，花木草深旁。
何陵川守在药炉边，仔细煎药。他的一旁有个小徒弟打着瞌睡，一个芭蕉扇盖头上，将小徒弟吓醒了。
“是，师父！”小徒弟立马弹起来，他胸前的璎珞圈跟着铛铛响。
“是什么，我还没说呢。”何陵川暗笑，“去看看屋里的那位醒了没。”
小徒弟连忙跑进里屋，这时顾翎正好醒来，他想要起身，怎奈身上疼痛不已，支撑一下又倒了下去。
小徒弟急忙跑过去，将人帮忙扶起，嘱咐道：“师父说你伤到了肩膀，你还不能乱动。”
顾翎朝四周看了看，疑惑询问：“这是哪儿？”
“这里是何居，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哦，我师父是何陵川，他是个神医，别人都这么说他，可是他自己却说自己是世上最差劲的大夫。”小徒弟自顾自地说了好多话。
“为什么？”顾翎看向小徒弟，还是孩子模样，和佛图小和尚很像，年龄相仿，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像，人畜无害。
“因为他治不好我。”
“你得了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师父说，如果他治不好我，我随时都会死掉。”
有个地方和小和尚不一样，小和尚已经活很久了，还能再活很久，而眼前的小徒弟已经能看到生命的期限。
“你叫什么名字？”
“清明。”回答的是何陵川，他从屋外端着两碗药进门，“去帮师父把案上那碗药也端来。”
小徒弟清明从床上跳下，乖巧道：“是，师父。”
清明胸前的璎珞圈缀着一个祥云银锁，银锁下坠着几串玛瑙，他一跳，银锁里的铃铛便响起，煞好听。
何陵川将药递给顾翎，不太客气道：“喝不下就使命咽，吐出来你得自己清理干净。”
顾翎朝他笑了笑，毕竟是他救了自己。他一口焖下，皱着眉头半晌都没缓过来，接连喝了三碗，一股恶心感袭来，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清明端着药不知何时早已进屋，乖巧地立在一旁，苦口婆心道：“师父的药可苦了，可师父说良药都苦，我相信你喝完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顾翎朝他也笑了笑，哭笑不得，实在太苦。
何陵川让清明去灶房守着药炉，随即他在顾翎身后坐下，替他运功疗伤。
“忍着点。”
他的掌力一出，顾翎便感觉身体被强迫生长，一阵阵厮痒蹿遍全身。
除了痒，还有痛。
不似被刀剑刺中的疼痛，这种疼痛仿佛被撕裂，让人难耐不能。
半刻钟，何陵川收回掌力，道：“你身上种着古梅的虫灵，伤口会好得比常人快，我运功替你疗伤，能加速它的成长，有利于伤口的愈合。”
“多谢何神医。”
顾翎动了动左肩，除了有点麻疼，几乎能活动自如。
何陵川心想，我这是懒得每天照顾你，才运功强迫骨骼生长，疼死你，疼死你。
“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神医请说。”
“你从哪里来的？”
“我也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何陵川挑了挑眉，等顾翎的话。
顾翎笑道：“我不过是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凡人，为什么你们好多人都问我从哪里来的？”
“嗯？”何陵川看了看他，指着他头上的道士髻，胡扯道，“可能因为你发型有点特别……”
“啊！你说这个啊……”顾翎捏了捏头上的丸子，“我师父让我束发清修，梳头去恶，盘髻存善，所以这个啊，是为了时刻记得为人处世要行义忘利，淡泊省修。”
何陵川心想，这小子真够佛系的……
顾翎正打算站起身，脚刚动了动，便被何陵川点了睡穴晕过去。
屋外有来客，脚步轻如尘。
何陵川下床，开门而出，天幕黑沉；门外站着的人背光而立，手中提着一盏鹤灯，比月光还清冷的气息，一眼就辨识得出是哪位大爷。
“哟，亲自来接人啊，剑翎呢？”
公羽转身，“伤到了吗？”
“你问人，还是虫灵？”何陵川伸着懒腰，戏谑地问，并未得到公羽的答复。
“要是伤到了，你还有虫灵吗？”
公羽仍旧没有回复，半边的脸都晕染在月光之中，淡冷一如性情。
梅树虫灵，百年才幻作一条，因为每个新鬼的魂魄独一无二，虫灵也天地无二，生人只能种一次，根植于手心，生长于心脏位置，夜阑的短刀要再往下刺几分，虫灵就活不成了，顾翎也没有第二次种植的机会。
那么，他在司空弈吹响催灵曲一事，自然又要开始深究……夜阑的刀若再刺一次，就不会是肩胛骨，更没人会保他。
“他打哪里来的？”何陵川打着哈欠问。
公羽摇头。
“虫灵在他身上，有十倍的存活率和生长速度，真不知这小子身上的皮肉什么做的，简直惊为天人。”
“这件事，”许久，公羽才开口一句，“暂时你知道就好。”
言外之意，这事泄露不得，何陵川心里明白，世人要知道顾翎身上的虫灵能长大，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骨，下酒。
“如果虫灵真能长大，那是极好的事，至少六爷和清明都能活下去。”何陵川似有意似无意提了一句，伸着懒腰往另一个房间走，“神医我困了，你自己爱呆多久呆多久，别打扰我睡觉就行。”
公羽看了看何陵川的背影，这人太晓得自己的心思。
在蓬山一起修行多年，他与他是命令者与听令者，是主子与随从，也是朋友。若说叠锦是临安公羽唯一的软肋，那何陵川绝对是临安公羽唯一的朋友。
公羽抽回目光，将鹤灯垂挂于院子的树枝上，抬步进屋。
床上安静躺着的人，眉目清秀，面庞祥和，脸色却苍白得像他的身世。
他派出剑翎和顾真去查，一天的时间，结果毫无所获。
南国之上，竟还有剑翎查不出的人，竟还有江湖百晓生顾真不知道的人。
公羽俯看床上的顾翎，不禁自问：你，到底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