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艺木雕艺术中心最近的订单少了许多。
木雕这种东西本不是人人都懂的，除了真正的爱好者以外便是满足虚荣心的土豪，可无论怎么讲，这两种人都毕竟是少数。
林佳早早地完成了任务，他给还在忙碌的老刘说了一声便向外走去。
“老刘，我去A区主任办公室请个假，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看着沐浴在阳光下林佳，老刘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悬挂在空中，冷风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温度都提高了不少。
林佳瘦弱的身子伫立在阳光下，轻轻打了个哆嗦，温暖的阳光将他体内的寒气尽数逼出，使他感到格外的舒服。
A区厂区主任像往常一样愉快地给了林佳两个小时的假期，所以他才可以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走出文艺木雕艺术中心的大门。
厂门外只有一个公交车站，车站上也仅仅安排了一路公共汽车，还是比较稀少的325路公交车。
木雕工艺属于木具加工，在金融产业以及第三产业极为发达的乐城市，它只能被安排在比较偏远的郊区位置。
林佳对此并没有太多看法，这里除了偏僻一些之外其它的也都还好，尤其是安静的环境。
大概等了二十五分钟公共汽车才慢悠悠地从远处驶来，看其一步三晃的样子林佳不免觉得好笑，这‘上了岁数’的公交车恐怕距离‘退休’不远了。
除了林佳和司机以外车上只有一名乘客，他自觉地走向公车的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汽车慢慢开动，林佳倒是觉得这种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的心里不禁一顿烦躁，不过当他察觉到身后因为汽车颠簸而晃动的背包时，又莫名地心安了许多。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背包的存在，即便是知道这个背包的人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没人愿意问，也没人敢问。
有一次老刘看到林佳正在收拾背包便上去询问，却不料被冷峻的言语逼退。
公共汽车因为老旧而颠簸的厉害，林佳便把背包从身后挪到了怀里，他隔着背包摸了摸又轻轻拉开链子小心翼翼地瞅了瞅，眼神中浮现起一抹异样的感情。
像是宠溺，像是呵护。
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直到外面渐渐多起来的汽车鸣笛声和嘈杂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到了市区。
转乘1路公交车后，人便多了起来，林佳不得不找个稍微有点空隙的地方站着。
他要去的地方是老城区的翠苑小区，因为他在这里租了一间房子，在心情好与不好的时候他都习惯从厂区宿舍出来这里住上几天。
不过在去翠苑之前他还要去一个地方，一个在去翠苑之前必须要去的地方。
公交车停在‘区影院’站，林佳从拥挤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挤到车门位置然后使出最大的力气跳下了车。
看着汽车渐渐驶去，林佳摸了摸背包，然后紧握着背包带抬头向远处走去。
…………
…………
这家店铺叫作精雕文艺社，店面不大却很精致，古色古香之中透露着一种高雅之气，偶有路人驻足观望，也会进去欣赏片刻。
林佳便在这里停了下来，在进入店铺之前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紧紧背包走了进去。
此刻店铺内并没有客人，老板正坐在里面看书，当察觉到有客人进店时他抬起脑袋皱了皱眉，然而当发现是这个瘦弱的男孩儿时，他猛然将书放下一个箭步来到林佳面前开始恭维起来。
“林佳兄弟，你来啦。”老板堆笑说道。
林佳简单‘嗯’了一声便再无他话，随后他就在不大的店铺中晃悠起来，看着排列紧凑的木架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增多。
“都卖出去了？”
老板从兜里掏出一盒名贵香烟递给林佳，随后自己也点上一支。
“很快就卖光了，兄弟的技术精湛，这种好东西不愁卖。”老板的眼睛死死盯着林佳的背包：“你这次过来是…”
看着老板油光满面的胖脸，林佳胃中一阵翻滚，他没有回答直接朝后面的一个房间走去。
后面的房间同样不大，但是却用一个隔断从中间断开均匀的分成了两部分，看着分别在雕刻和上漆的工人，林佳不满地眉头紧蹙，随后摇摇头走了出去。
“兄弟，你这次过来是？”老板继续笑眯眯地问道。
看到林佳手中的香烟抽完了，他又递上一根，不过却被挡了回去。
“当然是过来拿钱了。”他面无表情，语言直截了当。
“对对对。”老板拍了拍锃亮的脑门：“你看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说着，他转身向另外一个小隔间走去，不需两分钟他急急忙忙地回到林佳面前：“我已经跟会计安排了，两分钟内肯定到账。”
“三万？”
老板点头确定：“三万。”
“其实这次来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跟你商议一下，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有时间啊。”老板一听，喜笑颜开：“只要兄弟你有事，我随时都有时间。”
“出来看下店。”
他冲着后面的房间吼了一声，直接带林佳去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
“兄弟，有什么事尽管说。”老板摆弄着茶具说道：“但凡我能做到的绝对不会推辞。”
林佳面无表情，有些呆木地将身后的背包推到老板面前：“这是这次我带来的东西。”
老板一看顿时笑出了声，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黑色包裹，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笑容更甚。
“我带来的东西顾客需求怎么样？”
林佳摆弄着手机感觉到一道短暂的震动，打开信息一看，原来是那三万块钱到账了。
老板观察着林佳的一举一动，看他满意的样子自己也放心了下来，于是连说话的声调都提高了许多。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东西确实卖不出去，主要是你让我卖的价格太高，不过好歹也算是有识货的，总之现在的市场是完全打开了。”
“那就好。”林佳摩挲着下巴：“你把这里的每一件工艺好好打磨上漆，把价格区间调整至2000-3500，至于每件多少钱你就看着卖吧。”
“那么贵？”老板下意识地长大了嘴巴，不过出于对林佳的信任他还是不住地点头。
老板名为侯大成，从事木雕销售行业也已经十几年了，可以说对这里面的门道了如指掌，这家精雕文艺社就是他一手创立的，虽然规模不大，却是雕刻上漆销售一体，可谓难度不小。
之前的工艺品林佳让他把工艺区间定到800-1500，当时看着包里小小的物件他就有些发愣，不过现在他也算是知道林佳的判断是没错的。
可这次突然把价格抬高那么多还是让他有些不能接受，是不是这批货物有什么不同之处，一定要等他走了好好研究研究。
这就是侯大成现在心里的真正想法。
…………
…………
一年前的夏天，精雕文艺社。
刚刚送走了一位顾客，侯大成心里美滋滋的，因为他知道这位刚刚送走的体型肥胖的有钱人绝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主儿，而侯大成最喜欢对付的正是这种人，他又可以狠赚一笔了。
顾客走后，心情不错的他坐在店铺柜台的后面哼着小曲儿玩着手机静静等待下一位顾客的到来。
嘎吱，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了顾客推门的声音。
“哎呦，这位小兄弟。”侯大成快步迎了上去：“随便看看喜欢什么样的木雕，咱们这里可都是上好的木头。”
少年随意在店铺逛了逛，扫视着木架，眼中一丝鄙夷闪过。
他大概在店铺里逛了半个小时左右，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侯大成也开始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产生了不耐。
“小兄弟，店里的东西不多，你可是看了半个多小时了。”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柜台旁边的一个椅子旁坐下，将身后的黑色背包轻轻放在地上。
“我这里有些东西想寄放在你这里卖。”他的声音不大。
一听这话，侯大成彻底生气了：“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妨看看再说。”少年的声音依旧平淡。
侯大成看不起他是必然的，且不说他年纪不大，就这衣衫褴褛的样子也很难让人信服。
少年将背包推向侯大成，侯大成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打开。
他一件一件地拿起背包里面不大的物品仔细鉴赏着，心中却渐渐沉重起来。
“这种上等的紫檀木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他冷冷地看着少年：“而且这种精湛的雕刻技术也绝对不是一般的雕刻师可以完成的，你该不会是偷的吧？”
“我只能说这些艺术品完全没有问题。”
“你想怎么合作？”
“按照我给你的价格售卖，所获利润五五分成。”
侯大成思忖着，过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好，不过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
“林佳。”
…………
…………
侯大成的私人办公室内，两人静静地品着杯中的茶。
“林佳兄弟，你刚刚说找我有事？”
林佳抿了口茶水后放下茶杯：“恩，以后我们的利润三七分成，我七你三。”
“什么？”
侯大成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林佳的表情否定了他对自己的怀疑。
“林佳兄弟，你应该知道涂料和人工的成本，你只给我三成的利润是不是有点…”侯大成没有说完，但林佳心里清楚。
“三七分成。”林佳不愿意搭理他的抱怨。
看着林佳认真的样子，侯大成猛然站了起来，他点了支烟开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林佳没有在意他的烦躁，一边品尝着茶水一边抚摸着背包内的工艺品，就这样过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
“好！”侯大成狠狠地拍向桌子：“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还要过分那我们就真的没得谈了。”
林佳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他拍了拍黑色背包，轻轻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侯大成一人在房间中不停地谩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