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窗子面外是一片素白的景色，光秃秃的树木给乐城增添了一份萧索之意，街道上行驶的车辆窗户紧闭，走在路上的行人也裹紧了外套，脚步匆匆。
一缕金黄色的阳光吃力地透过窗帘的一丝缝隙钻入房间打在沈丛飞的脸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努力地适应着此刻的光景。
燃烧了一夜的沉香早已变成粉末，沈丛飞刚刚起床将之收拾妥当便听到了手机来电的声音。
“喂。”
“沈先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您。”景霖抱歉地说道：“只是昨天调查的结果出来了，我认为有必要向您说明一下情况。”
“哦？”沈丛飞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回事？”
“昨天从水源律师事务所出来，我便让小张去了房屋管理局和公证处查证当时遗产判定的相关事宜。”景霖似乎思考了片刻：“的确与张律师所说无异，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沈丛飞追问。
“只不过对方只是口头回应，并以资料所属机密为由拒绝提供相关文件；而且，整个过程对方表现的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拒绝提供相关文件？”沈丛飞快速思考着：“有什么办法没有？”
“如果真的想要房屋管理局和公证处提供相关文件，那就只能由刑侦队和司法局联合发布调查令强行命令对方协助调查。”
“有没有难度？”
“毕竟属于我们的猜测，这样有些冒失。”景霖显然有些为难：“唉，算了，人命关天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去找队长谈谈。”
说着，景霖就挂断了电话。
沈丛飞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从刚刚景霖的描述来讲显然房屋管理局和公证处也涉事其中，虽然不知道它们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只要是这样想想他也觉得非常麻烦。
他叹了口气摇摇脑袋，自从韩璐开始为他提供燃香以来，他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噩梦连连，就连精神都清明了许多，只是偶尔会伴有阵阵眩晕的感觉。
就像，就像那不是自己似得，不过总体还好，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今天学校并没有安排沈丛飞的课程，但是有一场学术研讨会需要他参加，不能缺席，他只能前往。
事实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已经把生活重心转移到了案子上面，毕竟三位受害者是他的挚友，而且很难确定是不是因为凶手报复自己而死，如果不去做点什么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学术研究会在下午两点多钟结束，沈丛飞忍受着咕咕叫的肚子随便买了一块面包坐上公交车向刑侦队方向驶去。
他与刑侦队的大部分人熟识，所以行走在其中并没有人阻拦，当他推门进入景霖的办公室时他正坐在那里闷头抽烟。
“坐在这里干什么？”
看着房间内弥漫的烟雾，沈丛飞有些不满。
“我在等消息。”景霖熄灭香烟打开窗户，让烟雾飘散出去：“调查令已经批了，小张和司法部门的工作人员正在对相关文件进行调查，结果估计很快就出来了。”
“如果你现在没事的话，陪我走一趟？”
“去哪里？”景霖突然坐直了身体。
“李宏光的家里。”
“去哪里做什么？”
“看看还能不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房间中未散发出去的烟雾使沈丛飞眯起了眼睛。
李宏光，男，四十四岁，乐城水泥厂保安队队长，妻子早逝，女儿嫁到外地很少回来。
死亡时间：10月17号凌晨11点至18号凌晨1点钟之间。
死亡原因：利器割破颈动脉，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性死亡。
尸体外观：颈部有致命利器伤口，背部刻有倒立五角星，除此之外尸体并未遭到恶意伤害，但其面部肌肉紧绷，瞳孔放大，牙齿紧咬，显然死亡前发生过令他极度震惊的事情。
案件追踪：距亲朋好友论述，李宏光为人正直谦和，心胸宽广，社交简单，从未与人交恶，排除仇杀可能。
死者李宏光住在水泥厂家属院，两人是利用职务便利请求物业打开房门得以进入其中。
虽然窗门紧闭，所有的家具上面还是布满了一层尘土，而且不知从哪里传来淡淡发霉的味道。
站在房间中，两人点燃香烟，扫视着四周。
“水泥厂的员工已经排除了？”
景霖诧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在案发后随即便对水泥厂进行了排查，可以非常肯定地排除所有人。”
沈丛飞点点头摸了摸身侧的鞋柜，那一层灰色的尘土瞬间沾染到他的手上，他皱皱眉，在房间中踱步起来。
房间格局属于两室一厅，客厅内物品的摆放与所有家庭一般无二，沙发茶几和电视，尽管李宏光已经在尽心地打扫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可还是能看出男人与女人的不同。
走到单人沙发旁，沈丛飞顾不得上面的尘土，缓缓坐下，然后呈大字倚靠在了上面——这是李宏光死亡时的姿势。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那是一块暗青色的水泥被涂上了刺眼的白漆，嘴中的香烟飘起一缕烟雾漂浮而上，撞击在那刺眼的天花板上，消失不见。
他多么希望那是一面镜子，不，多么希望那是一台监视器，多么希望它可以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
只不过，那只是一块水泥，也只有永远不能开口的它见证了无数个夜晚在这个房间中发生的故事。
“咳咳。”
猛烈地咳嗽声将他从沉思中拉扯回现实，面部憋得通红的景霖显然已经在极度克制了，并不想打扰到他，显然失败了，香烟对肺部的刺激是根本无法忍受的。
沈丛飞从沙发上猛然站起来，然后就在开始在房间中不停地翻找，每一个抽屉，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你在找什么？”
没有回答。
景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怕胡乱插手打扰到他，于是便只能静静坐在那里抽烟看着。
“怎么会没有呢，我明明见过的啊。”沈丛飞自言自语起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在茶几下一个隐形的抽屉里面他终于拿出了第一个需要的物品——放大镜。
应该是还有没找到的东西，他又开始寻找起来，这次不仅仅是客厅，就连两个卧室都成了他寻找的对象。
大概又是半个小时，沈丛飞满身大汗地从主卧室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蓝色手提箱出来。
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提箱——这是家庭医用药箱，他从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镊子然后跪在了地上。
令沈丛飞欣慰的是李宏光家里装修的是木地板，但凡是木地板就会有缝隙，只要有缝隙就极容易藏有污垢。
尸体发现的那天警察并没有对现场进行仔细的勘察，如今沈丛飞只能寄希望于脚下的一道道缝隙，希望能从中找出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匍匐在地上，左手拿着镊子右手拿着放大镜，将每一道缝隙都仔仔细细地寻找了一遍，可令他失望的是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然而这种失望的发现却在几秒之后彻底震惊了他。
他站起身轻轻拍打掉身上的尘土，然后坐到景霖身边。
“像我们脚下这种木地板最容易沾染的东西是什么？”
“尘土，细小颗粒。”景霖想了想：“或许还有毛发。”
沈丛飞大喜：“不错，在我们长期居住的地方一定会随处掉落我们的毛发，但是在这里我没有任何发现，我的意思是，不仅仅没有凶手的毛发，甚至没有李宏光本人的。”
“难道这里被人清理过？”景霖谨慎说道。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到客厅的角落上，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放着一台吸尘器。
景霖两个跨步奔了过去，三两下就将吸尘器拆卸开来。
“妈的！”他一拳狠狠砸到墙上，懊恼地骂了一句。
“什么都没有是吧？”沈丛飞倒是显得非常淡定：“对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案发当天，你们将此处所有的血迹都采集了吗？”
景霖疑惑地说道：“是，DNA检测表明血迹属于李宏光无疑。”
“室内没有明显搏斗过的痕迹，而且死者在身材高大，死前曾有过极为震惊的表现。”沈丛飞顿了顿：“因此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断——凶手是在死者极度震惊时瞬间将死者的颈动脉割破。”
“而且你看，血液的喷出轨迹。”
沈丛飞指着地上和茶几上已经发黑的血迹，只是他越看越觉得奇怪。
“怎么了？”按照沈丛飞所指，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就在这时，景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小张。
“恩，好的，我知道了。”
“怎么了？”沈丛飞看向他。
“房屋管理局和公证处来消息，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是什么意思？”
“手续按照法律程序的确是在五日内处理完毕，而张律师和相关工作人员的紧张表现应该是与贿赂有关。”景霖道：“为了能尽快处理完相关手续，赵文哲和张律师走了不少关系，不过这就不在我们的管辖之内了。”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了，张律师一周后会有一次辩护在乐城法院，其它的行程她并没有告诉我。”
沈丛飞点燃一根烟眉头紧皱，半跪在地上：“她的行程已经不重要了，而且我认为或许我们侦破的方向错了。”
“为什么？”景霖瞪大了眼睛。
“因为任何人只要稍加研究就能寻找到颈动脉的位置，而且从来没有人告诉你凶手一定是医生。”
“你的意思是？”
“从他学生入手查探一下赵文哲的惯用手是左手还是右手。”沈丛飞继续看着那片已经发黑的血迹：“我似乎找到正确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