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士为知己者死

安德鲁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的几个手下慌乱地拔枪对准戴亦红。

流弹炮将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一长声尖利的口哨。野牛、秀才、疯子等人蜂涌进来，在狭窄的办公室内围住了老外。

“老子早憋了口气，”野牛冲安鲁德瞪着血红的眼珠，“对付这帮老外越是客气，他越是骑到头上拉屎。”

“人生自古谁无死，”秀才摇头一叹，“若今天舍生取义，在下也不枉在世间走一遭。”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流弹炮收敛惯常的哈巴狗笑容，“老大不在，这里我说了算。”

“姑奶奶在，还轮不到你。”戴亦红碎了流弹炮一句。

“对不住，我怎么把嫂子忘了？”流弹炮忙赔不是。

安鲁德这才认清了目前的状况，其实并未真正认清。这归咎于他骨子里的傲慢和偏见。

在他眼里，这帮装备破烂的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只要稍作吓唬，就会跪地求饶。宇宙无论如何演变，丛林法则绝不会改变，武力才是解决争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他转念一想，自从上次在颠利星球险被元首亲自处决，已好久没被人用枪顶着后背。这种尴尬的局面更不该在地球重现。

安鲁德心里一憋屈，话语就更加嚣张。“外面全是我的人，况且这里是金沙大陆，帝国最新的殖民地。”

“你们的帝国在天堂，老子今天免费送你回去。”野牛将枪口对准安德鲁，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一个不怕死的武夫，就喜欢用子弹表达观点。假如老外清楚野牛是那种不计后果且一根筋的大头兵，绝不会出言不逊。

戴亦红伸出凌冽又不失优雅的手指，抬高了这支夺命的枪管。

安鲁德惊恐之余，暗自庆幸躲过一劫。

子弹击中天花板上积满灰尘的吊灯。

晶莹浪漫的玻璃碎片，哗啦啦砸在安德鲁的头上。

一声杀年猪般的惨叫在颠军中掀起一阵狂怒。

一个阴柔面瘫的中士，一看就是那种不喜欢漂亮女人的男人。他直接蹦跳进来，朝戴亦红开枪。

秀才捕捉到那飞速游动的火光，挺身上前挡住戴亦红。

子弹击中了秀才并不宽阔的胸膛……

安鲁德第一次英明神武地预判情形已非他能掌控。他双手抱住脑袋、勾着屁股溜出门外。

戴亦红命令野牛掩护，忙将秀才扶到一边。

“秀才，你咋这么傻啊？”她用双手堵住秀才胸前的枪伤，但显然是徒劳。汩汩直冒的热血染红了她的手，而秀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为你挡子弹是我的福分，”秀才痴望着这个充满魅力和魔力的女人，由于子弹停留在胸腔的动脉血管边沿，他的生命还能延续几分钟。“不瞒你说我一直暗恋你，若不是老顾，我早就一叙衷肠，现在再不说便无机会了。”

戴亦红错愕而感动，不知如何应答。被人喜欢本是很开心的事，如今唯有伤心和痛惜。

“我愿以为我会死得甚是壮烈，没想到被一颗小小的子弹夺去了小命。”正在加重的痛楚让他原本孱弱的躯体抖动不止，宛如随时会被吹落的风中枯叶。“也罢，反正结果无二，能死在心上人的怀中也算死得其所。”

两军在屋子内外展开激烈枪战，这让秀才的表白更显凄凉。

“等你养好伤再向姐表白，没准姐真能接受你。”戴亦红的宽慰缓解了秀才的痛苦，她奢望死神能放缓脚步。

一颗失控的子弹阴差阳错射向戴亦红。谁说子弹不长眼？罪恶的子弹明明痴迷于血的气味，掠夺生命更是它的本性。

秀才突出的白眼球攫住了那凶恶的光芒。这个书呆子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过身子，主动迎接那颗子弹。

子弹击中胸腔的另一侧。

钻心的痛楚让秀才终于忍不住叫出声，好在他即将结束痛苦，步入永恒、

“劳烦你转告顾兄，其实我他妈的就懂几句外语，让我做翻译是对我最大的侮辱。”秀才的最后一句话近乎含混不清，“务必将……九隆抓回……黄龙审判，否则老子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和他争抢女人。”

一个鲜活年轻的生命在戴亦红的怀中沉落了。死得其所，更死得悲催，他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便将短促的人生轨迹定格在嗜血的弹片上。耳旁的枪声如同葬礼上的挽歌，撕裂着她的灵魂。这个迂腐病弱的书呆子是为地球而战死的，也是为她而战死的！

科学家多年前曾预言未来人类为探索宇宙深空，会利用高科技对身体进行改造，尤其是将脆弱的人体组织换成科技产品，比如人造心脏、人造眼睛等。一旦采用机械来替代，人类在各种复杂环境下的生存能力就会大大提高，同时也能够彻底摆脱疾病的困扰。按照此类疯狂的预言，人类就相当于成为了半机械人，可以适应外星球的任何复杂环境，最终逃离地球星际殖民。

所幸，预言大多没有成真！人类进化到现在依然是完整的血肉之躯，依然被情感左右，依然渴望爱与被爱。当然，我们成功实现了星际殖民，可反被人类自己的移民后裔征服。浩瀚的宇宙本可容纳更多的有生命星体，但终究没能逃出修昔底德陷阱。秀才不过是这个陷阱中极其微不足道的贡品，在宇宙尺度上没有烙印的份。

戴亦红紧紧抱住秀才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她曾经很厌恶鲜血，每次杀完人都反复洗手。这次不一样，手上沾满的是战友的鲜血，那是一个男人火热的青春！她感到这血液正融入自己的体内，并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