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六章 各怀鬼胎

书名:宴平乐本章字数:2572

周翊策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双腿上的伤势已经被人包扎处理,血止住了,痛楚却仍旧残留。他恍惚中动了动身形,拴住他手脚的枷锁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爬起身形后,发现窗棂之外是阴郁天色,猜想这会儿应是辰时了。

他低头去看,干草堆上放着一碗肉汤,几块酥糕,是昨夜的吃食,早已经凉透了。他仍觉得身子有些发热,大概是高烧未退,连饥饿也感受不到,自是不愿去吃。

这会儿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周翊策有些神智迷糊地转头去看,牢门外来了一个老吏。

老吏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笑着同守在门旁的狱卒道:“麻烦牢头把门打开,我给重犯送今天的吃食。”

牢头也知到了饭点儿,更何况这老吏一直都是负责送饭的,自然没人怀疑什么,就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在他进去之后,又转手锁上。

老吏走进牢里,将盘子放到周翊策的面前,然后余光去瞥守在门口的牢头,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他们听到声音后,他才悄声说道:“少师,是我。”

周翊策已然从他虎口处的老茧识出了他的身份,故作不以为然地接过吃食中的热汤,压低声音,“你能搞到这身狱卒行头也是不易,没惹上麻烦吧?”

吴怀玉的脸上沾着白花花的络腮胡,声音就显得些许含糊,“是以前的老交情了,而且少师你平日里的人脉尚在,自然也有人愿意帮衬燕山卫。”

“这个时候还能不顾自己生死存亡出手相助的人,实在难得。”

“我也是昨夜在牢外等了太久,等不及了,才出此下策。”吴怀玉将藏在盘子里的一瓶药膏放进干草堆里,叮嘱周翊策:“太子吩咐我拿来的,他料到刑部不会放过这次良机。”

周翊策趁此机会,也要赶快告诉吴怀玉:“此事非同小可,现在是我,下一个就将是东宫与太子,必须要尽早从这里脱身才行。”

吴怀玉点头:“请少师指点。”

“告诉太子,去联系大理寺卿谢朝来翻案,他与我私交极好,一定要赶在陛下把案子交给刑部之前先下手为强。”

吴怀玉点点头,又说出自己内心疑虑:“少师,我怀疑高顷已经被王权相那边收买了,他再此案上简直不分青红皂白,枉我觉得他是个正直的人。”

牢狱外忽然传来牢头的催促:“快点,送个饭这么慢,抓紧出来!”

吴怀玉赶忙装出苍老的声音,故作局促地回道:“是,牢头,这正捡昨天的碗筷呢,年纪大了,行动也慢,多担待啊。”

牢狱哼了声,“再麻溜点!”

吴怀玉连连应着,一边把碗筷捡到盘子里,一边听周翊策做着交托:“凭我对陛下的了解,他若是倾向公主,就会交办刑部处理。若是倾向东宫,则会再觅良人,可归根结底还是要和殓尸坊打交道,你接下来必要小心一个叫珧吉的仵作。”

吴怀玉蹙眉。

周翊策提点:“她女扮男装冒充仵作,其中必定有诈。我暂且猜不透她是否站在四皇子的阵营,但我已经与她过了招,看似蠢笨,真面难辨。”

吴怀玉听着,眼神落到周翊策的腰间,发现他的玉佩不见了,立刻猜到:“难道少师把玉佩给了那仵作?”

周翊策倒也不以为然:“若她是四皇子通过王权相派来的,也不过是个棋子,领我的玉佩去交差还能留条活路,我又如何能见死不救呢?”

“可她一个小小蝼蚁,能惹到惊天动地的人物吗?”

周翊策摇了摇头,“切莫小看弱小,蜉蝣可撼树。”

当牢头再次催促,吴怀玉只好捧着盘子离开了牢房,剩下周翊策独自一人,他拿出了太子送来的药膏,涂抹到了脖颈、脸颊上的细小伤口上。

即便是他,经历了那万丈烈焰般的私刑,也是要苦不堪言。总算他年轻,能苦挨下来,怕是再进行一轮,他便不是此刻的完好模样了。

正想着,他却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牢门口跑开,再一回头去看,除了牢头别无他人。

可他清楚地感觉到刚刚有人在监视,不,也许是从吴怀玉进来的那一刻,监视就已经存在。

辰时三刻,珧吉从大牢里走出来的时候,守在门外的狱卒还客气地同她招呼道:“仵作,这么快就走啦?”

珧吉哂笑着:“是啊,总不能老来狱中打扰。”

狱卒却说:“我们大人交代过了,这几日你都要出入狱中与那谋害驸马的重犯口中探讯,我等自然也会配合你做事,且放心吧。”

珧吉客气地道谢,转身顺着小路往后院地牢跑去。

要说刚刚看到他是朝这边走的……珧吉来到后院四处打量,竟哪里都不见吴怀玉的身影,难道是自己跟错了方向?

“不可能,从他进了周翊策的牢房里我就一直盯着了,不可能错过的……”珧吉蹙眉咕哝。

忽然间,她耳朵一动,听到身后传来咕咕声。

是被养在后院的几只土鸡。但是却没有任何宫女和太监在附近撒米,令珧吉觉得有些蹊跷,便立即猫下了腰,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土鸡的鸡棚旁。

这后院除了鸡棚和篱笆,还有一棵巨大的仿佛可以遮天蔽日的槐树。由于还未到花期,那粗壮的树枝上只有稀疏的一层嫩芽长出,反而是枯树枝条重叠悬垂,风一吹,倒也有淡淡的树皮清香四散而来。这其中,竟还夹杂了一丝陌生的气味。

珧吉煽动鼻翼,深嗅了嗅,有轻薄且贵重的脂粉香散在风里,不是狱卒身上会有的。

她心中疑虑重重,将手掌探到鸡棚的窗棂上按住,然后悄悄地探出双眼,定睛一看,树下站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个穿着红袍,另一个则是为了掩人耳目躲去了树后,所以从珧吉的角度来看,也只能看到他腰间系着一串玉珠带。

“你是说,案子被交到殓尸坊手上了?”这话是玉珠带的主人问的,声音极为年轻,还带着雍容的尾音。

那个回答他的声音刻意避开了名讳,但恭敬的态度也泄露出几分蛛丝马迹:“是陛下的意思,必要将此案审的水落石出,姓周的始终不肯招供,现下也无法强逼于他。”

“你们这些人,真是死脑筋。”玉珠带的语气极为轻蔑,但也不恼,反而是有条不紊地说道:“原本他是在刑部手上,要怎么处置,自当随刑部。现在倒好,刑部被架空,手底下的小小殓尸坊就参与了进来,怎能让干活的奴来当家作主呢?”

“依您的意思是……”

“杀人不见血。”玉珠带从袖中取出一个袖珍小瓶递了过去。

珧吉不由大惊失色,那小瓶翠绿如林,怕是大有来头。

果然,玉珠带说道:“只此一滴,足以命丧黄泉。”

红袍那人却心有余悸,略显不安道:“可案子已经被陛下参与,再贸然做此行径,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玉珠带嗤笑一声:“旁人只会认为周翊策是畏罪自杀罢了,此案一了,再无后患。”

红袍似是陷入了畏难之中,但很快,他突然低声道:“不好!有人!”

珧吉吓了一跳,竟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刚想要猫下腰去,却被身后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拉扯,一股强硬的力量直接将她拖到了篱笆后头。

当红袍和玉珠带赶来此地时,不见其余身影,二人怕有诈,便速速离开了。

身在篱笆后的珧吉只能看见他们的乌皂靴从眼前消失,捂着她嘴巴的人则低声道:“你为何要尾随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