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平湖公主
“昨日是小侯爷的三岁生辰,公主府内设宴也是为了庆祝这喜事。”珧吉将自己知晓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但酉时三刻,三大殿起火,由于火势惊人,牵连到了公主府,导致府内遭遇刺客也无人发觉,从而才导致灭门惨剧发生——”
周翊策毫不迟疑地截断她:“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于今晨在殓尸坊验出过十三具尸体的死亡时间,与我到达公主府时间不差分毫,也就是说,那会儿是酉时三刻。”
珧吉点点头。
“而十三具尸体里,有七具是死于刀伤,剩下六具遇毒,也就是说,毒死的那六个人也与我到场的时间吻合?”
珧吉摩挲着下巴,细细品出端倪:“但毒发身亡会有延时,也就是说,中毒的时间要早于酉时三刻。”
“那么,又如何能断定是我下的毒呢?”
珧吉说:“回少师,据我所验,驸马体内的确有毒,只不过他是在死后才中毒的,而那份毒液里的确有罕见的珍贵奇花。”
周翊策接话道:“滴水观音。”
“所以,这对少师十分不利。”
“可你方才也说了,驸马是在死后才中毒的,就算是我毒杀他,可他人已死,我下毒还有何必要?”
珧吉微微叹气,“但即便不提驸马——其他六具尸体里,也有中合了滴水观音的毒。更何况少师当时并没有与燕山卫一同进入公主府,在场的人除了你与公主、小侯爷之外,再无活人,也是不利。”
周翊策不以为然道:“我留下燕山卫扑灭公主府前的火势,是不想大火牵连府内。”
珧吉抬了抬眼,不得不提醒道:“但——少师,那些人如今已在怀疑是你纵火,是为了掩盖灭门案的事实。”
周翊策因这荒谬而笑了出来,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莫名被卷进这一桩惨案,那帮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而珧吉则在这时对他轻声道:“少师,眼下最要紧的,其实是要撇清你不是纵火之人。”
周翊策闻言,抬眼看她。
她倒也算精明,直指问题的核心:“归根结底,纵火与灭门都是一人所为,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公主府前脚被灭门,后脚就逢大火,总归是要有个先来后到——这火,必定是因公主府而起。”
但昨夜电闪雷鸣,紫光漫天,也保不齐是天灾人祸……可事情太过巧合,眼下,谁人也是不会信“天灾”二字了。
周翊策若有所思地锁着眉,问珧吉道:“你觉得,公主会否见到过凶手真面目?”
珧吉想了想,缓缓地摇头,“不见得,否则她也活不过昨晚的。”
周翊策的手指轻轻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他把目光投向窗外透进狱中的树桠影迹,竟也有了些许担忧,叹了一声道:“关于此案,线索极少,你真能在三天内破案吗?”
珧吉一怔,脱口而出:“少师怕了?”
周翊策不悦,赏她一记冷眼,哼道:“我倒是怕你会先被人做掉了。”说完,就把吴怀玉的令牌扔回给她,漠然地说:“遇见问题就去找吴怀玉,燕山卫是协助你办案的,要懂得行使手头上的权利。还有,绝对不能再让旁人知晓你是女子的身份,这对我也会不利。”
珧吉将吴怀玉的令牌揣好,又拢了拢自己的鬓发,懂事理地点头说:“少师放心,我会谨慎行事。”
周翊策似看不惯她过度自信的模样,挑眉便问:“从我这离开后,你打算先从何处下手?”
珧吉早已决定好了接下来的去处,“时间紧迫,我自然要争分夺秒地去寻线索。首先——是要去见平湖公主。”
提及公主,周翊策脑中都是昨夜她仓皇无措的泪眼,犹疑地说道:“只一夜过去,她若还是疯疯癫癫的,也问不出个是非端倪。”
“但除了小侯爷,她是府上唯一的幸存者,也只有她才知道整个案发经过。”珧吉不想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向周翊策保证道:“事关少师与我的性命,万万不能含糊,我且去见过公主之后,再回去殓尸坊二次验尸。”
周翊策再没说什么,他打量着面前的这张脸,秀净得像个少女,又或者,她本就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
而他,竟然要将生死之事托付给这样的人。思及此,他心境不甚变化,觉得乏了,就挥手遣她速去查案。
巳时,华盖殿后,锁盈宫。
珧吉独自一人来到宫殿外头时,两名宫女早已迎候在门口,她们客气地向珧吉行了问候礼,珧吉也躬身回礼,宫女说道:“辰时那会儿就已经收到了公公们传来的口谕,殓尸坊近几日都要来查案子,公主等候多时了,请仵作随奴婢入府。”
珧吉点点头:“请带路吧。”
要说奉天殿后的公主府被大火烧得只剩断壁残垣,今儿住进的锁盈宫,其实是公主已故的母妃行宫。且先暂住着,等算过风水、寻了好的址地,皇帝还会再赐一座新的公主府。
珧吉走在宫内,余光打量周遭环境,此地飞馆生风,重楼起雾,花林曲池,美得缭乱,贵妃的行宫倒是比公主府气派得多了。
只不过,正厅还挂着两扇白绸缎。
这也的确,驸马尸骨未寒,公主服丧也是应该。
走进大厅后,引起珧吉注意的是半米处立着的一座山水图屏风,上面是泼墨画儿,有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正是平湖公主了。
她一身素白之色,只有长袖上绣着碧水波纹的图案,配着鬓上一朵白色海棠,再加上面容惨白,唇无血色,别说是憔悴了,都已然是凄厉鬼相了。
而见到珧吉后,还未容珧吉来得及行礼,她便忽然冲上前来,绕着珧吉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你是奉谁的命来的?谁指使的你?我们可与你无冤无仇啊!”
珧吉面露困惑,望向一旁的宫女,那两人赶快上前来搀扶住平湖,好言安慰道:“公主你怎么了?刚才还好端端,这是殓尸坊派来的仵作大人,是来为驸马的死查明案情的!”
“驸马……”平湖一听这两个字,眼中更是惊恐,挣脱开宫女,躲到屏风后头不肯出来,只不停念着:“别杀我,冤有头债有主,可都是与我无关的,别杀我……”
宫女唉声叹气、担忧不已,又要同珧吉连连解释:“仵作大人,我们公主今晨醒来还是好的,可用过膳后就神志不清了一阵,刚一好,还知道你要来,正准备迎接呢,谁知现在又是这样了。”
这倒也不能责怪公主。珧吉心里同情道,任谁见了惨烈的灭门之景,精神和心理也都要受到极其严重的刺激与创伤,难怪少师会说“疯疯癫癫”,可见公主在案发现场就已然不太正常了。
珧吉只可惜——
自己就要空手而归了不成?
正想着,堂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扑通”的落水声响,侍从们大喊着:“不好了!是小侯爷……!”
珧吉闻讯,意识到不妙,飞快地冲出大堂,明明池塘距离自己极远,可她脚下如生风一般,只颠起了几个步子,转瞬间就来到了池塘岸旁。
宫女被她的速度惊到,珧吉自己也震惊于这奇异的脚程与身法,可来不及多虑,宫女哆哆嗦嗦地指着水底同她道:“快救……小侯爷被人推进池塘了!”
珧吉看向水面,只余几个气泡浮现,她甚至没时间脱掉鞋子,只管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