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九章 落水之谜

书名:宴平乐本章字数:3281

这时节的池水冷得彻骨。

珧吉在水面之下目力所及不足两尺,加上池底水藻遮眼,苔藓丛生,她吃力地拨开障碍物去寻人,摸来摸去,她到达极限,冲出水面换了一口气,池塘边已经围满了宫女和侍卫,可不知为什么,谁也不敢下水,她只好憋足了气,复潜下去。

水底光线实在太暗,只能靠感觉去摸索。

索性她摸到了一只脚,再使劲一拉,终于将人从水底给捞了上来。

随着池水波动,珧吉气喘吁吁地拖着小侯爷上了岸,她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气,宫女太监们则是围拢到小侯爷身边关怀。

珧吉心想着:从落水声到现在,凭借这个速度,小侯爷无非是呛了水,必然能存活下来……

可事态越来越糟,很快就传来啜泣声,宫女们飞奔向堂内,一路哭诉着小侯爷断气了。吓得珧吉满目震惊,赶忙推开一众人等,只见三岁男童躺在石地上一动不动,珧吉不敢置信,利用所有的一切知识去救他,皆是无济于事,直到公主摇摇晃晃地走来,她跪坐到孩儿身边,似乎回了心智,喃声道着:“凛儿,我的凛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亲……”

珧吉冻得嘴唇都发白了,她全身发抖,哆嗦着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低头打量小侯爷的脸色,满脑子都是:这怎么可能呢?从时间上来判断,分明不可能会淹死啊……

然而,珧吉猛地发现不对,她俯身去扒小侯爷的眼睛,吓得一旁的宫女喝道:“人都死了,你这是大不敬!”

珧吉却喃声道:“小侯爷眼球充血。”又去检查他的鼻孔和耳壁,果然如她所料,“不是溺死的,小侯爷死很久了,至少有一炷香的时间。”

这话令在场一片死寂,有太监质疑道:“你、你凭什么——”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拉扯他道:“没看见她那身行头嘛,殓尸坊的,来查案的仵作。”

珧吉四周循望,看到距离池塘最近的那名宫女,她记得这人,在跳进池塘之前,这宫女就在附近。

“是你喊的人?”珧吉问她,“在我赶到之前,你喊了有人把小侯爷推进的池塘?”

宫女一怔,面色苍白,竟傻愣着说不出话。

“阿璇,你快回答仵作大人啊!”身边的宫女推搡道。

名为阿璇的宫女战战兢兢,她几欲哭出来,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我本来是要到后院帮厨的,路过池塘时,竟看见有人……有人把小侯爷推进了水里。”

珧吉追问:“看清是何人了吗?”

阿璇不停地摇头,“看不清,就只见到那人的衣背上绣着金灿灿的图腾,也辨不出是什么形状。”

太监宫女们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起来:“衣背金纹的,这宫里不就只有燕山卫吗?”

“该不会真的是那少师做的?非要斩草除根不成?”

“那下一个会不会是你,或者,是我……”

极度的恐惧令气氛变得越发诡异,直到有人将阿璇推出来,“别自己吓唬自己,和咱们无关呀,咱们都是今早才派来伺候公主的,只有阿璇是公主府昨晚剩下的唯一宫女!”

阿璇哭哭啼啼的,已然恐惧得整张脸都变得青紫。

直到总管来了附近,见此情景,惊吓之余,又大骂宫人不懂事理,还不快点将公主扶进堂内。

宫女赶忙照做,俯身去搀平湖,她颓唐地松开臂膀,怀中孩儿滚落在地,她整个人也一并晕厥了过去。

混乱之中,宫人们吵吵嚷嚷,只管将公主抬起来奔去房中,又要传太医过来把脉。

剩下总管问珧吉道:“仵作啊,你看眼下该如何是好?这才过了一晚,又出了人命,唉,若被陛下知道了……唉……”

珧吉尚且保持着理智,她想了想,说道:“我要把小侯爷带回殓尸坊,只有验过尸首,才知死因是何。”

这却是总管不能够做主的,“公主没有下令,我等奴才可不敢允你将小侯爷的尸首带走啊……”

珧吉并不难为总管,从腰间拿出了一颗极为小巧的印章,是皇帝今晨赐她查案的圣令,上头只有一个“审”字,上头御赐的查案准许令。

见令如见圣上,总管和身后的一众小太监赶忙跪下,珧吉则转身寻找起合适的物件,最终发现了停滞在马厩前的一个小推车,是用来给马匹驮饲料的。

她为此感到唏嘘,将小侯爷抱上推车,就这样拉着小小的尸体离开了锁盈宫。

又过去了三刻。

殓尸坊。

戴着面罩的沈蕴凝视着手中的一枚银针,他神色凝重,眼也不眨,盯了半晌,直到银针头部变得乌青,他才转头看向珧吉,露出略显绝望的眼神。

珧吉仿佛不信,抢过沈蕴手里的银针后,她掀开面罩去嗅了嗅,登时皱眉。

与驸马所中的毒的味道,如出一辙。

“辰时末中的毒,巳时初才毒发。”沈蕴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干布帕子擦拭干净,叹道:“死因确实不是溺毙,而是中毒。”

说完这些,沈蕴把银针放置在皂荚水里,浸泡片刻后,才能分辨出毒液中有何毒素。

“怪事。”珧吉百思不得其解般地低头打量孩童的脸,“明明只需要把人推进池塘里,在此之前竟要下毒,又何必推他下水?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万一不是凶手推他下水的呢?”

珧吉惊愕,“什么意思?”

沈蕴双手环胸,非常认真地思索着,“假设啊,凶手只是毒害了小侯爷,然后就离开了现场,抢先你发现小侯爷已死的人却将其‘扔’进了池塘,注意啊,是‘扔’。那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珧吉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人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做有什么道理?”

沈蕴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个验尸的仵作,负责查案的可是你。”

珧吉不满道:“陛下将查案的事情交办给了殓尸坊,你身为首席仵作,自然难逃其责。”

“唉,咱们这殓尸坊到底是受刑部管理的嘛,县官不如现管,跳过刑部查案并不现实。”

珧吉道:“皇帝亲自交给殓尸坊来处理此案,怎就不现实了?”

“即便有皇帝撑腰,可刑部还是要来插手的,我们很难自行查案,就算真的能查出真相,也要想办法跳过刑部将案底呈报给皇帝,这其中过程自是艰难,保不了会丢了自己姓名。”沈蕴还紧张兮兮地叮嘱珧吉道:“珧吉兄,你在殓尸坊里这么多年了,也是知道刑部那帮人的做派,自从高顷上任以来,就被王权相灌了迷魂汤,早就是那边阵营的,所以现在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他们岂能让东宫好过呢?”

珧吉思虑片刻,正义凛然地说道:“我只想要破案,那些皇权争斗,与我无关。”

沈蕴眨眨眼,有些惊愕地盯着她看。

珧吉被看得心慌慌,赶忙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面罩尚在,沈蕴不可能看见自己面罩下的脸,也就认不出她是个冒牌货。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

珧吉一惊。

沈蕴刮目相看地感慨道:“你以前遇见这种事情都躲得远远的,如今却迎面之上,简直判若两人,我且感到佩服。”

珧吉松下一口气,可又觉得自己从昨夜到现在,都无人识破身份,不禁好奇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沈蕴也没觉得她话里有异,只管大喇喇地回道:“在大家眼中,你虽然业务能力精湛,可为人古怪,面罩从不摘下,别说旁人了,就连我都没见过你真正长得是什么模样,好多人在背后说你只有半张脸呢,所以才遮遮掩掩不肯露给人看。”

一听这话,珧吉更加感到安心,连沈蕴都不知道真正的珧吉长个什么样,她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了。

又过了片刻,沈蕴掐算着时间,皂荚水已变了色,毒素已然释出,他嘟囔着要找工具箱来试毒,珧吉却直接凑到皂荚水,俯身嗅了嗅。

沈蕴一把抓起她:“珧吉兄,你不要命了?万一是剧毒,嗅了就要死人的!”

可珧吉却说:“若真的嗅了就死的剧毒,你我现在早已经没命了。”而且这话就像灵感一般,她脑中灵光闪现,皱眉呢喃着:“也就是说,这毒只有服下才能杀人,所以锁盈宫里只有小侯爷身亡,宫女太监们都毫发无伤。”

沈蕴手里拿着毒素盘,对比着皂荚水的颜色,他发现殓尸坊内的毒素盘中并没有这种颜色的对照,不禁有些苦手地挠了挠头:“看来这种毒是宫里从未有过的,可殓尸坊内的毒素盘有五十几种呢,莫非是从民间——”

“但滴水观音,宫中不是也有么?”珧吉再一次嗅了皂荚水的味道,她感到不安地叹道:“这皂荚水里挥发出的味道,和驸马银针上的一样。”

沈蕴不敢置信地嘟囔着:“难道真的是少师……但不可能,他已经在牢狱之中,怎么可能还出手杀人?”

珧吉道:“宫女说,她看见衣背上绣着金图的人进了锁盈宫。”

“衣绣金蟒。”沈蕴大惊失色,“燕山卫。”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高顷携刑部的人站在门外,他打个响指,令手下道:“去,把仵作珧吉请过来。”

果然如沈蕴所言,刑部的人总要来插上一手,好一出黄雀捕蝉,珧吉被刑部的人带出殓尸坊,沈蕴担心地一并跟了出来,高顷斥他道:“这没你的事儿,老实呆在你的殓尸坊。”然后又虚情假意地对珧吉笑道:“本侍郎只是想请珧吉来府上喝杯茶而已。”

珧吉盯着高顷笑里藏刀的模样,心中则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应对他的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