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在遗书下留了言
“那个纵火的龚学琛后来怎么样了？”楚又莘小声问。
潘琼狠狠抹了把眼泪，稍稍平静，“也难怪你不知道，看简历上说，你是从高中就去日本读书了，7年前并不在金海市。当年这件事掀起不小的波澜。龚学琛也在火灾中受伤，他从三楼跳下来，摔断了腿，全身多处骨折，算是自作自受。
“但他却没有被法律制裁，因为现场没有找到他纵火的物证。尽管所有目击到他纵火的学生都出庭作证，但仅有人证的情况下，法庭最终宣判他无罪！”
“无罪？怎么会这样？”
“就是这样，因为法官认为同学们原本就对龚学琛怀有敌意，而且当时的天色很暗，楼下距离四楼的窗子也有一段距离，目击者不一定能够看得清纵火犯的容貌。
“再加上除了人证没有别的证据，就这样，法律放过了那个背负着四条人命，毁掉焕然一生的罪人。”潘琼越说越小声，深深埋下头，双肩耸动。
“对了，您刚刚说那场大火是两个人的报复计划，也就是说除了龚学琛，还有那个奚岚？她也参与纵火了吗？”楚又莘迟疑了片刻，小心地问。
潘琼冷哼一声，“是否参与无从考证，反正她和龚学琛已经统一口径，坚决不认罪。不过你想想，要不是奚岚赖在别墅里不出来，或者说，要不是她假装要去跟焕然表白，又怎么会吸引那些平时以表白挖苦她的同学进去看热闹？奚岚是龚学琛的帮凶，这是他们俩一早就策划好的复仇计划。”
“那奚岚后来怎么样了？”楚又莘好奇地追问。
“她也在那场大火中受伤，听说毁了容，后来她妈妈就丢下了她嫁到外地去了。”潘琼冷冷地回答。
楚又莘重重叹息，小声感慨：“真是太可怕了，仅仅因为要报复同学的霸凌，就酿成了这样的惨剧，他们俩真是心理扭曲变态。
“不过换个角度想，其实焕然失忆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他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自己的同学死在这里，不知道自己是永远的失明。”
潘琼又恢复慈母的神态，“是啊，有时候我看着焕然那么无忧无虑地笑，以为自己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畅想明天的聚会，我觉得他的失忆也算是命运的一种补偿和恩赐。
“我真的盼望他不要恢复记忆，永远维持现在这样，永远不用去面对那么可怕的现实。如果可以，我想这样陪伴他一辈子。
“可我毕竟老了，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不久前被确诊肝脏上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并且已经扩散。我恐怕是陪不了他多久了。真不敢想象，如果我死了，焕然该怎么办。”
楚又莘想说“还有我”，但这话还是哽在喉咙没出口。
毕竟她不是江焕然的亲人，甚至不是朋友，只是一个潘琼花钱雇来的员工。
她倒是想一直做这份工作，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这份工作她也不知道能做多久。
“潘董，我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江焕然认为每一天都是7年前的12月31日，那么一天不见您也没什么吧？您大可以去住院治疗，或者忙公司的事啊。”楚又莘提问。
潘琼重重叹息，“唉，7年前12月30日的下午我就赶回了别墅陪伴焕然，当时焕然说不用我回去，让我忙我的工作，他的眼睛没有那么疼。
“我说公司不忙，而且有祁羽替我主持大局根本不用我费心，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还说，就算天塌下来我都不管，什么也没有儿子重要。我在别墅陪伴焕然，一直到晚上九点半他睡着。
“如果31日焕然一天都见不到我，他一定会起疑的。没道理我昨晚还在，却在昨晚连夜或一大早离开，错过给儿子看眼睛这么重要的事。”
楚又莘想了想，又问：“您跟江焕然打电话说公司临时有急事不行吗？”
潘琼连连摇头，“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5年前，因为公司确实有急事，我没有来得及赶到别墅，焕然便起疑。他很聪明，很快便察觉到了眼睛不对劲，感觉不到眼球的存在，发疯一样，只能给他打镇静剂，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算恢复正常。”
楚又莘想象了一下江焕然发疯的画面，不住摇头。
“这些年我就一直在这里办公，开视频会议，公司那边都是祁羽替我出面。一年前，我身体突发症状，被送到医院急救，焕然又一次发觉异常而崩溃，又是只能靠镇静剂。
“我不能让焕然再有第三次这样的情况，他不能靠镇静剂活着！他必须要有母亲的陪伴才能开开心心、毫无疑虑地度过每一天。”
奚岚被潘琼的情绪感染，不免心疼起这对儿可怜的母子。她说了几句让潘琼安心的表决心的话，令潘琼很满意。
“又莘，从明天起你就要正式开始工作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但焕然毕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会尽可能时刻通过焕然卧室的摄像头去关注焕然的状态，你的工作成效。
“即使我无法实时监控，还有祁羽。如果你的表现令我满意，我会有额外的奖金给你，如果你不能令我满意，害得焕然必须再次注射镇静剂，那么我也会从你的薪水中扣除一部分，甚至解雇你。我这样做并不违反聘用合同的条款。”
虽然楚又莘认定了潘琼不会轻易解雇自己，但还是摆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又是一通表决心，表诚意。
送走了潘琼，楚又莘的心情五味杂陈，她面对着电脑发呆了几分钟，然后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了“龚学琛”。
有关于龚学琛的网页一多半都是几年前的，看来7年前的那件纵火案在当年确实掀起了不小的轰动，网络评论的高潮便是龚学琛的无罪释放。
近几年，网上还有一些有关于当年热议话题的评论，都是当年的当事人，也就是龚学琛和江焕然的同学在网上发表的文章，他们还在缅怀自己故去的同学，诅咒引发悲剧的纵火者龚学琛以及他的帮凶奚岚。
他们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们说：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网友们人肉搜索找到了龚学琛的奶奶家，砸碎了老人家的玻璃窗，糟蹋老人家种的地，往老人家身上丢鸡蛋，责怪老人家教育失败，培养出一个变态杀人魔。
网友们找到了龚学琛治疗的医院，堵在病房门口破口大骂，要不是医生护士阻拦，恐怕真要冲进去对已经全身多处骨折无法动弹的他拳打脚踢。
他们甚至还责怪阻拦他们的医生死脑筋，没有人性和血性，不该救治和保护这样的杀人魔。
后来网友们又找到了龚学琛打工的电脑维修店铺，往人家店铺门上泼油漆，威胁店主辞退龚学琛，说为变态提供生计来源等同于滋养变态心理，会导致变态继续作恶。
如果店主不辞退龚学琛，他们将继续骚扰直至店铺关门……
偶有几个网友责怪大部分网友不该如此激进，却被大部分网友以“龚学琛同类”，“可以理解同情变态的都是准变态”，“你们对不起已故者及其亲属”，“如果换做你的孩子惨死于那场大火，你还能同情纵火者吗”这种言论攻击。
最终小部分异类被攻击到隐匿于网络，不再开口。
看了一会儿，楚又莘觉得自己仿若陷入泥沼，无法自拔，情绪低落，胸口郁闷，整个人笼罩在低压中，呼吸不畅。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几天前来到这栋别墅门前，看到这栋经过罪恶之火洗礼的“鬼屋”时的感觉一样，冷热交加。打从身体深处，从骨头里面渗出来的冷和内心烦闷压抑的燥热交织在一起。
看着看着，一个时间显示就在刚刚的、有关于龚学琛的网页出现。
楚又莘忙点进去。
这是金海市某知名论坛某帖的页面，帖子的名称为：这是一封遗书——我将以死亡自证清白。发帖人的名称是：即将死不瞑目的龚学琛。
这个龚学琛竟然就在刚刚在网上发布了帖子！而且他自称无辜！
楚又莘怀着激动的心情迅速浏览遗书的内容。龚学琛竟然要自杀，要用他的死去证明清白。
如果龚学琛真的不是7年前悲剧的始作俑者呢？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呢？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些所谓的目击者们是合伙说谎，以他作为替罪羊，包庇某个人呢？
楚又莘的后背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刚刚听到的故事已经够可怕了，但更加可怕的是遗书内容属实，当年的纵火者并不是龚学琛！
更加可怕的是真正的纵火者逍遥法外，过得风生水起，而他的替罪羊即将枉死！
楚又莘没能忍住，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在帖子下留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