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乌合之众
安禹喆上了车，发动之前先掏出了手机搜索“我是郭筱婉的初中同学”，很快他便找到了相应的微博，评论点赞和转发量在短短一个小时内飙升至几万。
博主自称是郭筱婉的初中同学，说郭筱婉是他们班的班长，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不但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更是老师的得力助手，家长们眼中的完美孩子。
可只有他知道郭筱婉的真面目，因为郭筱婉曾经冤枉他偷了班费，害得他被老师审讯，被家长训斥，被贴上了小偷的标签。
再后来，郭筱婉明明自己找到了被她遗忘在某个角落里的班费，但却没有张扬，任凭这位博主继续承担小偷的骂名。
郭筱婉说是自己的过失弄丢了班费，理应自己出钱补上漏洞，被同学和老师称赞有加。
这位博主当时还特意关注了所谓郭筱婉自己出资补上的班费，其中有一张十元钞票上画着一只小乌龟，那正是他自己亲手画上，然后上交的班费。
“请大家不要被郭筱婉的道貌岸然欺骗，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龚学琛到死也没有等到郭筱婉的一个道歉。我虽然还活着，但我知道，我这一生也等不到她的道歉，她就是一个说谎成性、死不悔改的女人！”
博文下方的回复尽是附和博主指责郭筱婉的言论，偶尔有几条谩骂博主蹭热度编故事，但也都淹没在了对郭筱婉的声讨中。
安禹喆不知道这位初中同学是不是蹭热度，是不是真同学，他也不想花费时间考证这些，他只是觉得回复的网友们有些可悲。
他们没有调查，但却最容易被煽动情绪，或是别人说什么都信，或是别人说什么都不信。
但无论信与不信，都自以为是地坚信自己的判定，唯我独尊地否定一切与自己不同的判定。
这让安禹喆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这本书很好地归纳总结了群体行为的社会心理特点。
当面临问题时，群体通常不会做预先的策划安排，危机出现时往往会情绪压倒理性、盲目冲动代替思考；
群体成员彼此间通过暗示、情感传染等加快了无意识个性的显现，人们立即将接受暗示的思想外化为成自身行为趋向；
虽然群体中的个体表达出来的感情各有不同，但普遍极为简单而妄诞；
群体中的个人会表现出明显的从众心理，在心理学范畴又被称为匿名状态，个体借助“数量即正义”之名行不负责任之事。
社会心理特点可以总结为三点具体原因：心理趋同、情绪感染、心理暗示。
在群体中，具备足够强大的能力来抵挡情感暗示的人寥寥无几，因此易于在趋同的洪流中迷失。
总之，安禹喆和广大网友一样，陷入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迷雾之中。
不同的是，安禹喆在最终调查出真相之前，不会在公开场合发表任何自以为是的观点，他若是说了，那么就必须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除非在调查的基础上对自己的结论有足够的自信，否则他绝对不会言之凿凿。因为安禹喆不喜欢被打脸。
这是他从小便为自己树立的做人准则，并不因为他是个警察或不是警察而改变。
中午，安禹喆请谢岩在小餐馆里吃了顿拉面，然后便载着他回到案发现场，龚学琛的家。
上楼的时候，谢岩问：“安队，你更倾向于郭筱婉没有说谎，龚学琛是被谋杀的吧？”
安禹喆坦白点头，他心中的天平的确倾向于这一边。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棘手了。”谢岩咋舌。
“是啊，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一周之内我还破解不了密室之谜，这案子恐怕真的要以自杀盖棺定论了。”安禹喆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安队一周之内都没能破解这个密室，那就说明这真的就是密室，就是自杀。”谢岩笑哈哈地隐晦地拍马屁。
安禹喆瞥了谢岩一眼，苦笑摇头。他想，就算官方以自杀定论，他还是会继续追查下去。
既然无法直接破解龚学琛的密室命案，那么不妨从7年前的旧案调查，最好的结果就是让7年前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顺便找出杀害龚学琛的凶手。
安禹喆打算找当年的目击者谈一下所谓的目击，还要找到奚岚。
两人来到四楼一户人家门前，谢岩敲门。
“你们，你们找谁啊？”开门的是个满脸胡茬的三十多岁的邋遢男人，他靠在门口吊儿郎当地问，身后的厨房里还有流水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谢岩掏出证件不客气地说：“我们是警察。”
邋遢男人不以为然，倒是他身后从厨房赶过来的一个苍老女人客套地请安禹喆和谢岩进屋。
“二位警官是来调查的吧？快请进，请坐，我去给二位倒茶。儿子，你赶紧招呼一下。”女人满脸堆笑，客气得很。
这间房的户型跟龚学琛家一样，只不过是低了两层，位于四层。
房间里一目了然，除了几样有年头的旧家具，有两张单人床，一张看样子是刚刚的母亲的，旁边堆放着做了一半的祭祀用品——金色纸做的元宝；另一张是儿子的，也就是邋遢男人的，床边是一台旧电脑，页面上是当下知名的网游。
母子俩就这么挤在小小的房间里。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是午后1点，所以安禹喆看邋遢男人的脸上仿佛写着“啃老”二字，对他原本就没有好印象，此时更是鄙夷。
趁母亲去倒茶的工夫，安禹喆指了指电脑，质问邋遢男人：“你叫刘晓东是吧？”
“你们怎么知道？”邋遢男人不假思索地反问。
“我们是警察，找上门之前自然要事先做点功课。”谢岩冷冷盯着刘晓东，盯得他越发心虚。
“你们，你们找我做什么？我天天呆在家里，可没有出去惹什么事儿。”刘晓东躲避谢岩和安禹喆的眼神，低头含糊不清地嘟囔。
“你就是在家里惹的事儿，”谢岩的语气突然强烈，“网上流传的龚学琛尸体的照片是你拍的吧？”
刘晓东马上反击，“凭什么说是我拍的？”
“凭拍摄角度和高度，凭你发布照片的IP。”安禹喆冷冷地说。
“是我拍的，是我发的，那又怎么样？”刘晓东瞪着一双逞能又心虚的眼反问，气势上已经落了下风。
“怎么样？哼，我们要以阻碍警方办案的罪名带你回去聊聊，看看是拘留还是罚款。”
谢岩说着便做出一副起身要走的样子，吓得刘晓东一个劲儿往后缩。
刘晓东的母亲闻声匆匆从厨房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安禹喆和谢岩面前，泪眼汪汪地恳求：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不要抓我儿子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啊。这孩子是不学无术，但他绝对不是坏人啊！”
谢岩顿时慌了神，忙去扶跪在地上的大娘。
安禹喆望着这位可怜的老母亲，不免对刘晓东更为反感。但眼下不是教育刘晓东的时候，这三十多年养成的品性也不可能凭他这个还比刘晓东还要年轻几岁的外人几句教诲就能改得过来。
安禹喆话归正题，说：“大娘，看在您的份上，我可以给刘晓东将功赎罪的机会，但这就要看他的觉悟和表现了。昨晚你们这栋楼里发生了命案，刘晓东似乎对死者很感兴趣，也许，他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刘晓东一听安禹喆这么说，想也没想就说：“得，我将功赎罪行不行？我有重要案情汇报。”
谢岩与安禹喆对视一眼，又坐回位置，假装不在意地说：“那就要看你提供的信息有没有价值了。说吧。”
刘晓东清了清喉咙，讲述了一个月前他跟龚学琛的一段往事。
龚学琛四年前搬来这里，以收旧电脑为生，每天上午蹬着三轮车去各个小区收电脑，一直到下午才回来。
三年前他捡了一条流浪狗，那条黄色土狗跟龚学琛一样，长得很丑，但却性格温顺，跟龚学琛感情特别好，每天都跟着龚学琛一起走街串巷的。
龚学琛没有家人，就把那条跟他相依为命的狗当做家人，总是跟他说话。那条狗也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总是用水汪汪的眼睛认真地盯着龚学琛安静聆听。
那条狗跟着龚学琛三年，非常有灵性，要是谁欺负龚学琛，它总会跳出来保护，冲着对方汪汪狂吠。但平时它却不怎么叫，从来也没有过狗吠扰民的情况。
丑人加丑狗，倒也是绝佳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