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相较于他们，不幸的我们如此幸运
四个人的第二站是一家健身俱乐部。
更衣室里，江焕然对连俊辰承诺，只要他肯将功赎罪，承认当初被祁羽收买，肯出面指证祁羽是幕后主使，他就不公开连俊辰的身份，避免他成为被舆论拷问的黑羊。
至于说连俊辰该在纵火案中承担的责任和刑罚，虽然无法完全避免，但江焕然愿意雇佣律师在连俊辰主动认罪和指证祁羽的立功前提下，为他争取减轻刑罚。
江焕然的承诺说完没几秒，噗通一声，连俊杰就已经跪倒在地。
“对不起，当初我也不知道会造成那样的后果。我爸爸是赌鬼，追债的人经常会堵在我家门口，往死里打我爸。如果还不了债，我们就得逃命去。
“我还想上学，还想要考大学改变命运，我真的很需要那笔钱。但我真的不知道仅仅是在指定的时机和地点放焰火就会造成那样的后果。
“祁羽跟我说只是个恶作剧，具体不用我知道太多，我以为就是个恶作剧啊！
“事后我去问祁羽，她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给了我一笔钱。我这才知道我做的事很可能间接引发火灾，害死同学。
“我害怕这件事会让别人知道，想着让警察认定纵火犯是龚学琛，我就可以把这件事永远掩埋起来，所以我就加入了证人的队伍。我该死，我是个混蛋！”
连俊辰一把鼻涕一把泪，额头不停撞击地面，与其说他的忏悔是给面前的江焕然和奚岚，不如说是给那四个丧命于火场的昔日同窗，还有后来他为了自保而作证诬陷的龚学琛。
连俊辰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做恶梦。午夜梦回，他总是重回火灾现场，周身被炙烤，最后被浸泡在冷汗中惊醒。
警察两次找上门，问他是否推翻当年的口供，是否真的看清楚了纵火犯。
每一次他心虚地坚持后，都会给狠狠给自己几个巴掌，良心的谴责就像是烈焰焚身，让他这么多年没有一天真正感受到轻松快乐，时时如病发一样痛苦难眠，备受煎熬。
直到今天，他终于承认了，也终于解脱了。他不怕坐牢，坐牢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救赎，救赎之后他才能真正清清白白地活着。
第三站是市公安局，一行四个人变成了五个，多了一个连俊辰。
奚岚提前给安禹喆打了电话，简要地讲述了祁羽的罪行，并且告诉安禹喆他们已经找到了证人，正带着这个证人前往，请他一定要尽快逮捕祁羽这个逍遥了7年的罪魁祸首，漏网之鱼。
第四站是一中门口的快餐店。
已经是傍晚六点，江焕然特意选在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吃晚餐。
江焕然和奚岚一桌，徐蕊和戴姐一桌。
江焕然感慨万千地说：“奚岚，同样是被冤枉的受害者，你和龚学琛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通向真相，涅槃重生，一条却通向死亡，仇恨毁灭。”
想到龚学琛，奚岚的鼻子酸涩，她仰起头止住眼眶里的泪。
“是啊。其实相比较龚学琛，我还算是幸运的，能够躲到国外去。这些年，他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怎样的仇恨，才能让他变身魔鬼，甘愿堕入地狱？
“我不敢想。如果他还活着该有多好，就像我之前在他遗书下的留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真相。龚学琛到死都没能知道全部的真相，不知道祁羽在其中的罪恶，反而要挟操控伍友信犯下了一系列的罪行，真真正正成了一个罪人，真是遗憾。”
“奚岚，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这个罪人身边，谢谢你。”江焕然由衷道谢，声音却越来越小，面色微微泛红。
“谢谢你能回来，把我拉回现实，不至于浑浑噩噩地在逃避中浪费后半生。我觉得，你可能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有多好，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该有多好？我真后悔，没能在7年前就去真正地认识你，了解你，跟你成为朋友。”
江焕然说着，右手在桌面上摸索，想要寻找奚岚的手。
奚岚受宠若惊，她原本以为江焕然会怪她，怪她救了苗月影，害了伍友信，害他更加自责。
可现在看到如此诚恳坦然的江焕然，她突然怪罪起自己来，怎么可以如此低估她深爱的男人？
对了，江焕然刚刚说她是他的天使！奚岚觉得此刻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把手放在了江焕然手的前方，任凭江焕然握住她的手。
“奚岚，那场火有没有波及到你？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江焕然直面奚岚，似乎他的双眼仍存在，深深注视着面前的女孩，他刚刚称作天使的昔日同学。
“我已经改头换面，”奚岚回想这些年在日本的种种，苦笑自嘲，“比原来好看一点吧。”
江焕然微笑，似乎真的看到了奚岚的样貌，“你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又完全不同了。现在的你，在我‘看’来，很好。”
第五站是肿瘤医院。
病房门口，祁羽看到别墅里的人倾巢出动，未经许可直接来了医院，显然是江焕然恢复了记忆。可收了她一万块的楚又莘居然没有事先通报，于是她对着奚岚便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
江焕然把奚岚护在身后，对着祁羽，努力隐忍着一腔愤恨，紧咬牙关，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奚岚看得出，江焕然恨不得马上把祁羽撕成碎片，他的理智就快要抗衡不住满腔不共戴天的仇恨。
“焕然，你……”
祁羽这才意识到江焕然对她的敌意，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急剧变化，恐惧的阴云很快笼罩全身，她用全身的颤栗表达着：大事不妙，大难临头。
果然，几个人僵持了不到半分钟，走廊里传来了三重奏的脚步声，安禹喆带着两个穿制服的刑警直奔祁羽。
祁羽被带走后，江焕然独自一人进入病房。
奚岚和徐蕊、戴姐守在门口。
不一会儿，病房里传出了潘琼的嚎啕痛哭声，还夹杂着江焕然微弱的哭声。
奚岚可以想象里面的画面，敞开心扉的母子二人在抱头痛哭，似乎是久别了7年的母子重逢。
也对，7年了，直到今天，他们才算面对真实的彼此。
“奚岚，进来好吗？”平静之后，病房里传来江焕然的呼唤。
奚岚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以奚岚的身份面对潘琼，担心她会责怪自己，担心自己会丢了这份工作。
徐蕊在一旁用催促的眼神示意，还带着深不可测的微笑，握拳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奚岚推门进去，战战兢兢地走到病床前，面对潘琼。
“奚岚，谢谢你。”潘琼脸上还挂着泪痕，整个人相比较上次见面瘦削憔悴不少，但好在看起来面色还可以，跟奚岚说话的语气也和蔼可亲。
“刚刚焕然什么都跟我说了。你也看到了，我身体这个状态，公司的事就只能交给你们啦。
“等开完记者招待会，你们就去公司上班。业余时间也不能闲着，还得报个班学习理论知识，补上你们应得的文凭。
“将来你们会很忙碌很辛苦，但也会很充实。奚岚，从今往后，你再陪在焕然身边就没有工资了。我这样的安排，你同意吗？”
奚岚上一次感受到温暖的善意还是在樊老师的家中，如今面对这样的潘琼，她感动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是用力点头。
“妈，我们不怕辛苦，尤其是我，都已经无所事事休息了这么久了，我得把我浪费的时间全都补回来。你只管安心养病，”江焕然笑着转向奚岚，“我和奚岚会相互照顾，共同进步的。”
奚岚光顾着感动，这会儿才想起潘琼刚刚提到了记者招待会，问：“潘董，您要召开记者招待会？”
江焕然解释：“是我，我想要正式公布7年前的真相。我有义务还龚学琛应得的清白，有义务承担该我承担的责任。
“我妈已经同意了，哪怕这样做会给公司造成一定的风险，哪怕这样做之后我可能会被网络暴力，可能会承担过失杀人罪入狱服刑，但我必须这么做，这是我欠这个世界的真相，我已经迟到了7年，不能再拖延下去。
“我想好了，越快越好，我们初步暂定就在后天。明天我妈的助理会帮我安排。奚岚，到时候你愿意坐在我旁边吗？到时候我需要莫大的勇气，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奚岚恨不得赌咒发誓，她要永远陪在江焕然的身边，无论未来他们将会面对什么，哪怕是全世界的骂声和鄙视，她都不离不弃。
但女人的矜持羞涩让她不能把这些大实话全部说出来，千言万语她只浓缩成了两个字：“当然。”